卫临风左右无事,便一直在屋内打坐练功,斋饭自有小尼姑送来。天黑去,一夜无话。天色放亮的时候,卫临风再次从调息中醒来。起身,打算去元明师太的门房外候着。
直到踱步到了元明的屋外,卫临风忽然一激灵,这才想起那老尼姑是盏不省油的灯。自己相隔一日便从刚入中阶的武者达到了高阶的巅峰状态,这该作何解释?一时间,卫临风有些踌躇起来。
“吱呀”一声,元明师太的禅房门开,老尼姑冷冰冰的站在门口,“不错,你倒是来得早……”
“咦?”元明师太是什么眼力?果然眨眼间便看出卫临风不但内伤痊愈,而且是功力暴涨。元明沉重脸思忖半晌,忽然目光精赤,厉声道:“拿来!”
卫临风还没想好怎么扯谎,人家便已经识透其间缘故。虽是万般不舍,但他现在可不想莫名其妙的死在这老尼姑手里。但看这老尼姑对着满地的死尸眼睛都不眨一下,便知道她对杀人这种事肯定不外行。只得摸摸索索的将那翠玉瓶给掏了出来。心不甘情不愿的扔给那老尼姑。
看着手上的玉瓶,元明师太面色数转,忽然竭斯底里的爆笑失声,“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贫尼守着这整瓶的化圣丹,居然误以为是紫砂丹,白白的错过了冲击最后壁障一跃入圣的机会……哈哈哈,难道这就叫天意?这是对贫尼一生杀戮的惩罚吗?”
元明师太举着一个翠玉瓶状似疯癫,狂笑不已。卫临风却是在心里恶狠狠的诅咒着对方,“老尼姑,你最好笑死了才好!有这种灵丹妙药,鬼才稀罕你的狗屁身法!”
老尼姑元明癫狂之下,忽然浑身颤抖,一阵剧烈的咳嗽,竟立时吐出一口黑血。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元明师太一副萧索之态,叹道:“罢了,这是天意如此。贫尼将死,纵使化圣丹又有何用。小子,造化不浅。随我来!”
元明师太将翠玉瓶仍旧扔还给卫临风,径自出了禅房往庵外而去。
卫临风捂着玉瓶如获至宝,失而复得的心情自然上佳,连带着对这古怪的老尼姑也生出了一丝好感,紧跟几步撵上去,厚脸问道:“老尼姑,咱这是要上哪儿啊?”
元明师太也不答话,自顾出了庵门往后山而去。卫临风跟着老尼姑到达目的地,却是昨日和欧阳小婉初经缠绵的毛竹林子,里面乱七八糟的有不少石块。
元明师太站在一块凸地而出的石面上,从怀中掏出一本白绢制的册子,扔给卫临风,道:“追风步是别人的叫法,我自己的命名叫做狐烟步。这是狐烟步的决法和图示,原本要想练成我的狐烟步,必须要参悟我的独门心法。但你身具飘身决,并且还达到了高阶武者的巅峰水平,看来倒是可以省却这一环。你好好看看那些图示,每一幅的动作和真气走势都要熟记于心,唯有这样,在练习的时候才可以做到一气呵成。实话给你说,我内伤太重,只能勉强给你做一次示范,你必须先熟悉每一个步骤,否则,我的示范将毫无效果。”
卫临风撇了撇嘴,心道,这书这么厚,看起来内容不少,难道居然想让老子自学成才?还一个月,我靠你个老尼姑的七姑八姨。
元明师太跟猜到卫临风心思似地,冷笑道:“别人要学这套身法固然困难。但你所习飘身决,本身就是万般身法诀窍的本源功法,何况现在你已经有了高阶武者的实力,修习起来,只要你不是个废物,应该不难才是。这套狐烟步,是我早年从妖兽烟狐身上揣摩所创。虽不敢说独步天下,但纯粹以身法而论,我敢说,这天下间能将之比下去的身法绝对不超过十种!”
看元明师太露出傲然之色,卫临风心道,你就给老子吹吧,还不是看老子是个乡巴佬,就瞎糊弄。天下?龙国不小了吧?老子可听说,这天下间比咱们龙国大的国家都还有好多。你真那么厉害,还用得着呆这么个破庙里当尼姑?
“哼!”元明老尼瞥了卫临风一眼,冷笑道:“小子,贫尼还犯不上在你这样的无赖面前吹嘘自己。只要你能掌握这套身法,它就将是你以后保命的手段。以你现在的水准,五级武师之下,你只要谨慎一些,逃命将不是问题。好了,三天之内,将这书看完。十天之内,要将内容背熟。二十天之内,将动作和真气走势分段练熟。一个月内,必须要施展出完整的狐烟步,否则,贫尼就杀了你!这套狐烟步是贫尼的成名绝技,要是被你学了个半吊子出去招摇,等于丢了贫尼的脸!”
看着老尼姑森然的眼神,卫临风吓了一跳。他深信,自己不照对方说的去做,以这老尼姑变态的性子,真会说到做到,将自己给咔嚓了。卫临风光棍起来的时候有股狠劲,但正常情况下,谁会没原没故的去找死啊。
翻开那本绢册,卫临风注意到一个现象,那就是,这套身法绝技的支撑功法虽然和他的飘身决有些出入,但,却隐隐的有些相通之意。从那些经脉走势的图示可以看出,基本上没有和自己所修功法驳逆的地方,也就是说,这套身法绝技似乎真的很合适他。难道,这老尼姑竟然是因为这个才出手救自己的?
元明师太将狐烟步的修习秘笈扔给了卫临风,自顾盘坐在条石上打坐,眼睛也不抬一下。
卫临风却一点不敢怠慢,说得轻巧,一个月,要学会一套据说全天下排名都能进前十的身法绝技,只有这老尼姑才想得出来!尽管卫临风深知难比登天,但老尼姑性子孤僻狠辣,他可不敢试验一下老尼姑的话到底是不是只具备威胁之意。
所幸,卫临风虽然纨绔,一向玩世不恭不求上进,但这家伙却的确是个很有天分的家伙。想想这么个游手好闲,成天提笼架鸟溜大街的无赖恶少,十来年时间也能玩出个中介武者来,便可见其天资必定不同于常人。
要知道,天下间武风鼎盛,十人中起码有五六人都从小习武,但真正练出气感,成就武者的却不足一半。而要想跨越低阶武者进入中阶,大多数人往往需要几十年的苦修。高阶武者,则是很多人终其一生也很难达到的。至于成就武师,其实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跨入了武者行列。在庞大的武修士基数中,自然更少。唯有那种传承了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名门大派,才会源源不断的产生出武师。但,那得要多少的人口基数做铺垫?
卫临风或许不如付昆那种变态,不到二十岁便能成就出八段武师。但在一般的散修武者当中,却无疑算得上是天纵之才了。
由于缺乏系统的教导,卫临风具体有多少天分,他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有一样是他极其自信的,那就是记忆力!想当初,为了显示风流,这家伙翻遍诗书,可以说是过目成诵。
元明师太要卫临风三天看完,十天背熟,在她看来已经是极其困难的事情。要知道,这狐烟步的修炼秘本,乃是其伤后自知此生再无痊愈的可能,耗费了将近十年的功夫才制作出来。其间,文字资料固然不多。但那些海量的图谱,每一幅上都记录了无比繁复的经脉走势路线,那些信息之繁琐,要想记住一幅图,一般人恐怕也得花上老半天。
何况,这秘籍由于元明无法动用功力,制作方法极为的原始。以至于信息越加的驳杂和繁复,要想清理出一个头绪,并非常人所能。
让卫临风十天背熟,不得不说,元明其实是在渴望奇迹了。因为她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指点这个不肯磕头叫师父的弟子。
然而,在条石上闭目调息养神的元明只不过两三个时辰,便蓦然的睁开眼睛。但见那**般的美少年竟然顺手将那绢册扔到了一块山石上,正在围着竹林中的几块石头打转转。
元明师太眉头一拧,森然道:“小子,贫尼让你背熟,你却自顾消遣。到时候别怪贫尼心狠手辣。我说得出做得到,你要是学不会,贫尼就让你永远都不要学了。”
卫临风其实正在思索着开篇的几副图谱。尝试着利用调息真气,将几副图谱上的步伐走势连贯起来,看看这玩意儿到底比之自己脚底抹油的本能绝技到底强到什么程度。却不想被那老尼姑一声冷喝,吓得浑身一激灵,差点让真气走岔。顿时怒道:“妈的,你个老尼姑有没有礼貌?老子正在练功你没看见吗?靠,老处女就是他妈的多事!”
元明勃然大怒,强自抑制着体内气血翻涌。淡然道:“好,小子,你尽管嘴硬。全册一百零八步,三千九百六十二副图谱,你记住几副?信不信贫尼现在就杀了你,省得留你这泼皮在这满嘴喷粪!”
元明边说,身子却已经不自觉的站了起来。卫临风深知,这老尼姑看起来跟一颗枯木桩似地,真要动起来,自己绝对连迈步的机会都没有。“看样子,我似乎过火了,这老尼姑别经不起刺激,真把老子咔嚓了吧?”
尽管心里有些惊惧,嘴上却丝毫没有半点含糊。卫临风撇撇嘴傲然道:“我靠,老尼姑,你以为别人都像你那么笨啊?几副破图也要花十天时间去记?你当咱风少和你一样,是吃屎长大的?”
“你……”元明气得浑身颤抖,脸色尽管平静得吓人,但浓浓的杀机却从体内爆涌而出,眼看就要发作。什么时候有人敢在她面前这么混账?
卫临风虽然混账,但并非不知道死活。眼见小命即将不保。立刻大叫道:“老尼姑,你可别发疯啊。老子都背熟了,你可以考考本少爷的嘛。”
元明多少有些了解了卫临风的混账性格。知道这小子已经服软,自不是真要将对方杀了。要不是看在这小子资质和所习功法是自己绝佳的传人,她怎么可能自损寿命妄动功力出手救下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以元明冷漠的性子,即使欧阳小婉和她有所渊源,却也未必能打动她。付出了这么大代价换来的传人,她怎么可能真的轻易就打杀?之所以做那些声势,都只不过是为了逼迫出卫临风的潜力。毕竟,一个月实在是太短了,人没有濒临绝境,怎么可能创造出奇迹?
听了卫临风的话,元明师太神色一滞,讶然道:“你说你都记下来了?”
卫临风见老尼姑收敛的杀气,看样子警报解除,长吁了一口气,道:“老尼姑,算你这回得着宝了,遇上我风少这样的天才。其他人,别他妈说十天,三个月,能将你这些鬼画符看明白就算不错的了。”
卫临风得意洋洋的姿态,完全不像是他在跟人家学艺。倒反似是,元明撞上他是多大个福分似地。元明却没去计较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冷声道:“第九十八步,你走给我看!”
卫临风约略的想了想,忽然抬步,做了一个极端怪异的姿势。原本向前的身子,忽然侧向急闪而出。刹那间竟然横移数尺。
“第九十九步!”
卫临风身子稍顿,突忽急转,瞬间又出现在原来的位置。
元明师太眼睛蓦地一亮,声音竟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第一百步!”
卫临风再次顿了一下,似乎在思忖,不过转眼间就一气呵成的做出了狐烟步第一百步的步法。
虽然卫临风施展步法的过程有些滞塞,但大体上却是有模有样。恐怕,元明的预想当中,经历一个月,卫临风能达到这样的程度就已经是她师门烧了高香了。在之前,有谁能想到,一套冠绝天下的成名身法绝技,居然会让一个连武师门栏都没跨入的少年武者,在短短的两三个时辰之内,有模有样的施展出来?
就连卫临风也没想到,这什么狗屁的身法绝技,竟然这么容易就能施展。其实,这固然有他本身具备飘身决的原因,还有就是那两粒“紫砂丹”。增加功力自然是看得见的神奇妙用,对于体质的改造,却是一般人根本难以想象的。体内经脉无形中不但通阔不少,顺带着也打通了很多原本滞塞的支脉。这其实相当于他的体质上,已经具备了一些高深武者的水准,可以最大限度的调动经脉里的真气,完成一些平常武者根本不可能做出的动作。
元明师太神色急转,突忽发出一声爆笑,纵然因此喷出一口鲜血,还竖自爆笑不止。“哈哈哈……看来天都不绝我这一门!银凤,哈哈哈,贫尼输给你,我的弟子一定可以将我失去的拿回来!”
卫临风的表现,看在元明这样的行家眼里,自然有着更深层的意义。他的体质固然是因了那疑似化圣丹的神奇丹药之助,有了一丝脱胎换骨的变化。但更为难得的是,这小子不但记忆力惊人,而且悟性天成!
要知道,两个时辰记下数千幅经脉和步法的走势图谱,虽然天才,但时间多的是岂能之辈,甚至层出不穷。不过,要在记下的同时,做到领悟贯通,这就不是记忆力所能达到得了。就如同一些死读诗书的文人才子一般,尽管死记硬背之下能照本宣科。但要他说出其间的意义,也许就困难多多。能像卫临风这样,眨个眼睛便记住了,而且理解,那么只需花点时间,恐怕自己出口成章那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什么是天才?这就是天才!元明之前还有些惊慕那叫做付昆的逍遥派弟子,天赋异禀。不过,眼见了卫临风这个家伙的表现。元明深深的觉得,自己真是无意间捡到宝了。纵然为此丢了性命,那也是千值万值的事情!
“好小子!”元明忽然止住笑声,任随血迹留在口角,望着卫临风的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惊喜味道。并一步一步的走向卫临风。
卫临风被这风尼姑吓得不轻,一边后退,一边狐疑道:“你……你……你个老尼姑,别过来,你……你想干什么?”
“别怕,孩子。”元明师太脸上竟现出一丝温柔之色,道:“你,让我很惊喜。贫尼纵横大半生,自以为也曾做过不少得意的事。不过现在看来,我这一辈子,最值得自豪的事,便是收了你这么一个徒弟。卫临风,呵呵,你说得不错,你真的是个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