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这就是你要交给我的法宝?”
丁凡瞪着眼,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望着手里那块青黑色的“板砖”——方方正正,半个巴掌大小,若不是其中一面有些凹刻的符号花纹,那几乎就是块方砖了。
青玄道人郑重其事道:“不错,此宝号‘驱邪印’,威力虽不甚巨大,但胜在无需任何修为道行,人人都能用得。如今我能放心交给你的,也只有此印了。”
既然青玄都这么说了,丁凡也没有不信的道理,只是这“法宝”,和他先前的期望实在是有着太大的差距。
一说仙家法宝,丁凡脑子里蹦出来的就是什么剑啊葫芦啊宝扇之类的,不但好用,还很美观大方,可自己手里这玩意……恐怕就是去大街上跟人说它是法宝都没人会信。
端详了半天,丁凡拿手颠了颠“板砖”,又问:“那……你刚才教我的那三种口诀,就是用来驱使这个板……啊,印的?“
在把印交给丁凡前,青玄已经先教了他三种不同的口诀,和之前学习入门心法时一样,丁凡只听上一遍就记得烂熟了。
“正是。”青玄笑着道,“此印使用极为简单,三种口诀分别可使‘驱’字诀、‘镇’字诀、‘灭’字诀,功效有别,对你自身的元神损耗也各有不同。‘驱’诀仅仅是催动宝印追逐驱赶妖孽,‘镇’字诀则是令宝印释放出先天罡气,困住妖孽,而最后的‘灭’字诀,则是诛妖除魔的口诀,务必慎用。”
“听起来倒是真不错……”
丁凡开始重新审视手里的驱邪印,此物外型丑陋,但假如真的像青玄说的那么好用,倒也算得上是实用主义的典范了。就冲这点,一向信奉“人不可貌相”的丁凡也立刻对它产生了几分好感。
“啊,对了,想要自如运用此印,你还需与之立订契约!”青玄忽然又补了句。
“那我要怎么立订契约?”丁凡手捧驱邪印,问道。
“这个简单。”
青玄嘿然一笑,从丁凡手里接过驱邪印,将印底一面朝向丁凡,摁在了他的天灵盖上,顿时一阵暖流从头顶灌下,但很快就消散在体内了。
“这就算完了?”丁凡一手摸了摸头顶,一手接过驱邪印,讶问道。
“嗯,在此印和其他人立订契约前,你都可以依口诀来使用了。”青玄道。
“那也就是说,如果有另一个人在我之后,和它立订契约,那我这个就算失效了?”丁凡又问。
“不错,正是如此。”
“这样啊……”
丁凡心里不禁好笑,想不到这法宝的契约,竟然还颇有几分流氓合同的味道,自己单方面说跳槽就跳槽,都不用跟老东家商量的,倒也算是一绝了。看来这个缺少法律精神的世界,果然是没有太多道理可讲的。
“小友,印已经交付与你,口诀也已经牢记,那现在,不妨来试炼一番如何?”青玄忽然郑重其事问道。
“就在这?”丁凡左右看了看,觉得地方实在是太小,怕自己施展不开。
“不错……贫道这里有一物,可以一试!假若口诀真的用熟,催动宝印如臂使指,又何惧地方狭小呢?”
丁凡想了想,点头道:“那好,那就试试看吧。”
“那,你可要当心喽!”青玄说着话,便从衣袖里掏出一个两寸来高的瓷瓶,轻轻拔掉瓶栓。
“放心,来什么妖魔鬼怪我都叫它有来无回!”丁凡学着电视里那些降妖捉怪的道士们惯常的口吻,拍拍胸脯道。
他右手紧握着驱邪印,心里默默回忆着口诀,两眼直盯着瓷瓶的瓶口。
口号喊的响,却不代表心里一点都不紧张。
“不知道从里面跑出来的,会是什么妖怪?又或者是什么厉鬼凶魂?第一次出手,可得千万仔细点才行了……”
不知不觉中,丁凡两只手都已经汗湿了。
青玄摇了摇手中的瓶子。
“嗡~~~”
一个半根拇指大小的黑影从瓶子里飞快地钻了出来。
丁凡愣了有那么两秒钟,因为瓶子里出来的不是什么妖怪,也不是鬼魅,而是一只硕大的马蜂!
真要是什么鬼怪,有驱邪印在手,又有青玄在旁照应,丁凡倒也不惧了,可是这玩意……很少人知道,虫子是丁凡的软肋,对这类东西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何况用驱邪印来对付这么个小东西,难度也着实太大了点。
“开什么玩笑!”丁凡一步步后退,一直退到了门口。
那马蜂就在庙堂里来回打着转,倒也不主动伤人。
“你难道让我用这板砖拍马蜂?”丁凡不解地问道。
“第一次出手,难道我真敢让你去制服什么妖精鬼怪?你不怕死,我还怕你放跑了妖孽啊……再说,这毒虫是我前日在镇外收服的,这孽畜已经蛰伤过不少人,你除了它,也算是功德一件了。”青玄收起瓷瓶,捻着胡须笑道。
我X!敢情老家伙以为这东西比妖怪好对付啊……当然,对别人来说可能真是如此。
丁凡擦了擦脸上的汗,慢慢抬起了握住驱邪印的右手,神情无比紧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都有某种最害怕的东西,这并不奇怪。可刚刚在青玄面前露了回脸,小试了一下牛刀,就赶上这么个事,就实在是让人郁闷了。
就在他聚精会神盯着半空中来回飞窜的马蜂,并开始默念口诀的时候,青玄却悄悄从大袖中伸出左手,指尖一弹。
“砰~”
一道黄烟射向丁凡的胸口。
“什么东西?”丁凡一怔。
但很快,随着一股浓郁的芳香扑鼻而来,他便明白了够来——青玄在他身上洒上了花粉。
果然,那只原本到处乱窜的马蜂像是找到了目标的战斗机一般,瞄准了丁凡的胸口,飞速直扑下来。
“我靠!我不玩了……救命,救命啊!”
丁凡一路狂呼着跑出了山神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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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时节,午后的阳光最是让人舒适,赵怜儿也就选在了这个时候出门去街市上游逛。
赵文渊对她虽然管教严厉,但也没到让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地步,偶尔带几个丫鬟出来散散心也是允许的。不过,一定得有几个身手好的护院跟着,以防不测。
毕竟赵家在求仙镇,乃至整个兴州府都是名声在外的富户,有点防备也是没错的。
不过赵怜儿不明白,今天自己照常出来,为什么身后跟着的丫鬟和护院却多了不少,看着浩浩荡荡的,让她好不气恼。
在离自家不远的东集上瞎逛了一气,那些不开眼的下人依然还紧跟不舍的。赵怜儿气不过,随便挑了家茶馆就进。
府里人都知道,赵怜儿爱茶,也会品茶,她喝茶的时候是不能轻易去打扰的,否则这丫头野蛮起来也是很让人头疼的。
于是,那群“影子”只好留在了茶馆门口,只有两个丫鬟跟了进去。
赵怜儿刚坐下,茶博士就拎着长嘴儿的铜壶过来了,给沏了满满一杯茶。
赵怜儿端起茶碗,半揭碗盖,先嗅了嗅茶香,又撮起樱桃小口,轻轻的吹了吹,接着抿上一小口。
放下茶碗,赵怜儿的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她回头瞅了瞅身后两个丫鬟,问道:“前几天府里是不是有批南方的新茶到了?”
其中一个丫鬟立刻答道:“回小姐的话,好像是听说有这事。”
“那……”赵怜儿眼珠儿一转,“你们两个听好了,现在就回府去,给我拿点新鲜茶叶来,小姐我要尝尝鲜。大冬天的,想尝点新茶,不在家里还真不行啊。”
俩丫鬟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谁都没动。
“你们两个是怎么了?我连你们都使唤不动了是怎么?”赵怜儿黑着脸训斥起来。
她的嗓门还不小,周围不少茶客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不过一看是赵家的千金,众人也就不多管闲事了。
丫鬟们被这一训,只好乖乖的离开了茶馆,当真回府去取茶叶了。
不过赵怜儿注意到,她们走出茶馆门口时,神色慎重的对门口的一个护院头子秦六低声交代了几句什么话。
“真是奇怪,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赵怜儿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没有人跟在身边,赵怜儿总算觉得舒爽多了,肆无忌惮的伸了几个懒腰,又一手托着腮帮子,开始饶有兴致的听起茶馆里边一个说书人的评书来。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什么东西打在她的后脑勺上。
赵怜儿气恼的扭过头来,却见茶馆西面一扇敞开的窗户里露出一张人脸,冲她挤眉弄眼的。
她揉揉眼,看了半天才认出来,那人是昨天才被自己父亲赶出府去的“阿呆哥”。
赵怜儿扭头看了看门口,低头想了想,这才端起茶碗,假装要凑近点去听评书,慢慢朝窗口的方向挪着步子。
终于到了离窗口不远的地方,她又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看门口,确信没人注意自己,这才把茶碗放到一张空桌上,快步来到窗边。
“阿呆哥,你怎么在这?你脸上……”
丁凡尴尬的笑了笑,小声道:“被只不长眼的野蜂蛰了两口罢了,不碍事……”
“不止两口吧?好像很严重啊……要不要我去给你请个大夫?”赵怜儿眼里透着无尽的关切。
丁凡心里都不由的一软,想起自己被那该死的马蜂追出几条街的屈辱经历,几乎就快要眼泪夺眶而出了,不过……
“哎呀。”丁凡突然叫喊了一声,又扭过头去对缩在旁边的青玄老道狠狠瞪了一眼。
“你怎么了?”赵怜儿忙问。
“我没事……怜儿小姐,我都被逐出府了,你对我却还这么好,我真是……无以为报……”丁凡说的有点支支吾吾,完全不是他从前的风格了。
“谁要你报答了。”两朵红云浮上双颊,赵怜儿羞答答的转过脸去,两手把玩着衣角,卷起又放开,放开又卷起。
丁凡心里暗暗叫苦。
这妹子,不得不说,真的很萌很萌!可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啊,偏偏有些话现在还不能明说。这傻丫头也有点太不敏感了。
“怜儿小姐,先别说那些了,有样东西,你收好了,回家没人的时候再打开看看!”丁凡赶紧说道。
“啊?”赵怜儿转过脸来,很明显刚才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丁凡只好又重复了一遍,赵家妹子这才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于是,丁凡把早已准备好的,由青玄老道草拟、自己誊写的一张字条卷成卷儿,从窗格里塞了过去。
赵怜儿接过纸卷儿,藏到身上,又谨慎的回头看了看。等她再转过头来时,窗外却哪还有“阿呆哥”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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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凡一路小跑着,穿街过巷,一直跑出老远才停下,而青玄老道则气也不喘的跟在后边。
“我说你刚才那一下,出手也太重了吧?”丁凡忽然转过身向青玄抱怨起来。
“贫道那不是见你说了许久也不提正事,所以才稍加催促吗?”青玄有理有据。
“那也不必要灭口似的下这么大力气吧?”丁凡还是有些不平。
他在茶馆的窗外用来引起赵怜儿注意的,是颗小石子儿,而之后青玄老道用来提醒他的,也是颗小石子儿,只是同样的东西,用在丁凡手里是不疼不痒,用在青玄手里……
刚才被石子儿弹到屁股的时候,感觉真像是快要嵌入肉里去了一样,威力比起更早时候的那只马蜂来恐怕也不遑多让。
两人都不再吭声,信步往前走着,转过了几个弯,丁凡这才发现,自己竟然鬼使神差的转回到距离赵府不远的街面上来了。
巧的是,此时在街道对面,赵怜儿也正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往赵府前门的方向走去。
“赵文渊那妖孽,果然起了疑心,自己女儿出门都要盯的这般紧,只怕自己的丑事给女儿知晓。”青玄笑着叹道。
“唉,可怜她还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自己竟然认‘妖’做父了十年……”丁凡感慨的自然是和“阿呆”两小无猜的赵家千金,怜儿妹子。
就在这时,对面浩浩荡荡的队伍里,走在最前头的赵怜儿忽然吸了吸鼻子,接着,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这一下,倒把对面的丁凡急坏了——他之前偷偷摸摸交给赵怜儿的那个纸卷儿,在这一喷嚏的影响下,从赵怜儿身上掉了下来。
“这……这可怎么办?”丁凡的目光转向身旁的青玄老道。
青玄倒是不慌不忙,微微一笑,稍稍抬起左手,食指轻轻一勾。
丁凡的目光再次投向对面,却见那纸卷像只灵巧的黄鳝一般,倏的跳起,又钻回到赵怜儿身上去了。
“咦?老道长,你还有这手?”丁凡转过脸来,看着青玄的目光里,却多了几分疑惑。
青玄淡然一笑:“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道长过谦了!晚辈的意思其实是……”丁凡忽然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望向青玄,“当初那颗夜明珠,怎么会好端端的跑到我身上来了?道长,您和这件事,是不是也有什么关联?”
“这个……小友你说的什么夜明珠,老道我不甚明了哇。”
口中虽然这么说,青玄老道的眼中,却毫不掩饰的闪着狡黠的光芒。
“唉……”丁凡怅然摇头,“我早该想到了,从一开始,就是您老人家挖了个坑,等我来跳……什么传心法,赠宝物,授口诀,那还不是为了完成您老人家的除妖大计?为了这个目的,陷我这个本来毫无关系的人于不义,亏您也做的出来啊……”
“咳、咳。”青玄老道干咳了两声,正色道:“妖孽为祸世人,凡我心怀正气之士,又岂能说,降妖除魔之事与己无关呢?再者,小友你当日喝光了老道精心炼制的玄天正阳水,虽是无心之失,可你又怎能撇清关系?如今,为了拔除赵文渊这个祸害出份力,又岂是贫道强你所难?还有……”
“好了好了好了……老道长,您说的在理,晚辈我知错了,刚才是晚辈口没遮拦,信口开河,晚辈给您赔礼了!”丁凡赶紧打住青玄的唠叨。否则,耳朵上又得起一层茧了。
青玄似乎是真有些动怒,脸色不大好看。
丁凡无奈的叹了口气,安静了一会,突然又想起一事,便问道:“道长,既然你有这手移花接木的本事,干嘛还要我冒着被赵家人发现的危险,去传信呢?”
青玄眉头深锁,摇了摇头,叹息道:“你莫非真以为自己刚才所为没有被赵家的人察觉?”
“哦?”
丁凡倒吸了一口气,脑中开始回忆起刚才的场面,隐隐约约,好像是有那么个人,就在茶馆里边,似乎总是时不时的朝自己和赵怜儿这边窥探。
只不过,他当时只当那是个好事的茶客,现在想起来,那人的面目模样,似乎是在自己的“记忆”里有些印象的,恐怕就是赵府的人。
他心中不禁想:“这么说来的话,赵文渊连对自己女儿的监视,都达到了滴水不漏的程度,果然是老奸巨猾……也难怪老道士他费尽周折,也只为了引那老妖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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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府内宅的一座小院里,赵怜儿支走两个贴身丫鬟后,便回到了自己房中,掩上门,匆匆来到书桌旁,从身上翻出那个纸卷来。
她把纸卷摊开来,时而拿到眼前,时而又拿开,看了许久好像才看清了里边的内容。
“怜儿、怜儿!”窗外传来父亲赵文渊的呼唤。
赵怜儿赶紧将摊开的纸卷随手塞进了一本书里,这才走到房门口,深吸了口气,打开了房门。
“怜儿,你娘喊你过去,说是让你去瞧瞧四叔从京城托人带回来的那几匹上好的刺绣缎子,看看有没有中意的。”赵文渊就立在门口。
“哦,好,女儿这就去。”赵怜儿答应着,就要往屋内走。
“怎么,你还有事?”赵文渊奇怪道。
“啊……没事,那好,我马上去。”
赵怜儿无奈,只好拉上房门,往院外去了。
待女儿离开了院子,赵文渊左右看了看,推门进了女儿闺房,径自走到书桌前,开始挨个翻起桌上的书来。
终于,夹在书中的字条被他找了出来。他拿起来,摊开了放在眼前。
纸签上歪歪斜斜、大小不一的几行字,让赵文渊辨认得格外费力,不过,连猜带蒙,他还是辨认出了上面的内容:
“明日清晨,镇西山神庙内一会,有要事相告,望勿失约。”
字条和书本全都放归原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赵文渊原本平静的面色中,隐隐多了几分狠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