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娴抬眼审视了一下阿天,警惕之心更甚。这少年人路数不对啊!开门前是讨水,开门后是讨茶,别看一字之差,可是有区别的。喝水的话,不用进庵门,井边去勺了水让他在门口喝就是了;吃茶的话,那是得请进客堂奉茶的。
去感知一个人的内心的真实想法,除了通过他的言辞、神色以及不自主的身体语言外,还有一个比较玄乎的、只可意会难以言传途径,那就是通过他的气场去感受。但这不是一般人所能达到的境界。而阿天在前生阅人无数,最拿手的就是察言观色,洞悉别人的内心。这是一个成功的商人所必备的能力,否则无以驾驭下属,无以团结合伙人、也无以决胜谈判场……静娴虽然没说话,脸色也很平静,但阿天还是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抗拒之力,很显然,这个清秀脱俗的女尼对自己持不欢迎态度。
“师太,可有什么不方便吗?”阿天拱了拱手,以退为进。这是明代,不是后世,菩萨没被势利,佛门乃是方便之门,是用不着买门票的。
静娴内心不想让他进门,但究竟只有十六岁,脸嫩得极,听他这么说了,一时无以推却,又见他神色坦荡,双眼虽然和叶云卿一样,放肆地盯着在自己的脸上,但眼神却又不同。叶云卿露出的是灼灼贼光,而眼前这位则是亲切中带着欣赏。何况,他穿着不凡,非富即贵,在门口拿着个木勺喝水,既不雅也不敬。
或许是自己过虑了!静娴念及于此,便不再犹豫,将山门拉直,侧身一旁:“佛门乃十方之所,焉有不便之理。相公请进!”
阿天作揖谢过,踏入庵中。静娴重新把庵门带上,将阿天引入客厅,请他坐了,奉上了香茶,自己也在主位上落座相陪。
阿天一边喝着茶,一边默默地打量着这个靓尼。他忽然对自己先前的判断产生一点动摇。叶云卿真的在这里吗?
阿天深知叶云卿的脾性,有这么个女尼在,叶云卿不愿回家很正常。问题是,在眼前这个小尼姑身上,阿天感受不到丁点的不规矩气息。如果叶云卿在这的话,他能放过她?
诚然,一个人规矩不规矩不能但看外表。有的女孩表面上清纯至极,但暗地里却放浪形骸。可这种女孩的清纯也就是清纯一张脸蛋,她的眼睛、她的举止、她的气度会把她的真实内在暴露出来。是真清纯还是假清纯?阿天相信自己的眼力,是能分得清楚的。
这个小尼姑不但目光清澈得像一眼见底的湖水,言行端庄得可以去演观音菩萨,而且细看之下,眉锁腰直、颈细背挺,两只耳朵毛茸茸的,行走轻盈没有丝毫的拖沓之感,身上还似有似无地散发出一股淡淡的体香……这些可是阿天前世和好友一起泡妞所总结出来的处子特征。
静娴被阿天直愣愣地看得心慌,但他茶杯没放下,又不好意思赶他走,便用说话来化解略显尴尬的气氛:““请问这位相公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不敢,小生云天。敢问师太法号?”尊姓大名?阿天自己也不清楚。便嘴上打个滚,拿出前世的名字了事。
“贫尼静娴。”柔美文静,倒是名如其人。
“茶香水甜,多谢师太了!”阿天放下茶杯,客套道:“冒昧打扰,有碍师太清修,还望勿罪。”
“小庵茶水粗淡,怠慢相公了。”静娴嘴上敷衍着,心中暗道:客气话你就别讲了,茶已喝过,可以走了。
走?哪有这么便宜?阿天拱了拱手,脸露虔诚,说道:“迷路之人恰遇宝庵,也是小生与佛家有缘。自当拜一拜菩萨,烧一烧香。”
“相公空手而来,未带香烛,这……”静娴迟疑道。
“菩萨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只要小生诚心礼佛,又怎会怪罪小生有没有带香烛。”阿天摆了摆手,自说自话道:“想来宝庵有的是香烛,烦请师太拿一副来,小生自有香火奉上。”
佛家哪有不让人拜佛烧香的道理?静娴没法可想,只得起身:“相公客气了。请随贫尼大殿进香。”
阿天随静娴来到大殿之上。只见琉璃长明灯高悬,三世如来端坐在莲台之上。两面排着金钟风鼓,朱漆巨烛照得罗汉身金光耀眼……静娴取来一副香烛,对阿天道:“这位相公,待贫尼与你点香烛。”
阿天摇了摇头:“不敢当,不敢当!待我自己来。”说着,从静娴手中接过香烛,拿到佛坛上摆好。取过边上备着的火刀,火石,打燃之后,点旺了火,恭恭敬敬地把香插在了香炉之中,随后退后几步,跪倒在蒲团上,默默通诚祷告一番,求菩萨保佑,眼下找到叶云卿,将来官运亨通,位极人臣。
虽然不信佛,但为求财运,在前世,阿天每到年初一也会去庙宇中烧头香,所以这一番举动倒也显得有模有样。
见阿天拜毕起身,静娴暗想,这下总该走了吧。便开口道:“时候也不早了,待贫尼相送相公。”
还没找到叶云卿,怎么能走?阿天环眼四顾,作感叹状:“宝庵清静雅致得极,可容小生四下瞻仰一番?”
静娴这下有点慌了。虽说前殿和后院相隔着一条长长的备弄,可里面的人是在喝酒嬉闹,万一传点声音出来,被这个少年人听到了怎么办?眉头微蹙,做出一副冷冰冰模样,回绝道:“荒庵疏僻,不足雅观!”
“师太过谦了。”阿天看在眼里却只作拎不清,自顾道:“苔封石径,露滴松枝,佛境客来,静无犬吠……妙啊!师太,此处乃是大殿,供的是如来,不知前一殿,供的是哪一位菩萨?”
也不知这少年郎是真傻还是假傻?但他这个样子,静娴倒也不能强赶他走,只能收起忐忑之心,打起精神,无奈地应道:“前一殿供的是弥勒佛,待贫尼前边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