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南方小城的春意已经盎然,桃花压低了枝头,簇簇皆是暖意。余下的丝丝春寒唯有在夜深时分肆虐。
入夜已经良久,商学院里的宿舍区都还亮着灯。明天还有这学期的最后一门考试,人人都在积极备考。
“芝儿,是妈妈。你杨叔让你明天考完试回家吃饭。”徐妈妈熟悉的声音从手机话筒传来。
徐芝儿坐在书桌前,一手拿着手机搁在秀致的耳处,纤手转着笔,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还定在明天考试的复习资料上,刚刚洗过的长发散落着越过双肩洒在书上,洗发精的香气浓郁又清新怡人。
听见手机那头妈妈的叮嘱,心不在焉应着话:“知道了……顾客让渡价值是指顾客总价值与顾客总成本之……”
“什么?什么顾客?芝儿,不是跟你说了别在学校做小生意,影响学习,没零花钱回家拿嘛……”徐妈妈念叨道,语气里有些急切。
徐芝儿赶紧否认:“不是不是,我在背明天要考的市场营销呢……没做生意了。”
“那就好,那你复习去吧,不要太晚了,早点睡觉。”妈妈交代着挂了电话。
徐芝儿微微打了个呵欠,将手机搁在书桌上几双五颜六色的袜子旁。
色彩缤纷的袜子在乳白色的桌面格外显眼,这是这个星期卖剩的彩袜。眼看明天就考完试放假了,这几双是卖不出去的了。
还好回了本,几双就留着自己穿吧,她寻思着又埋头背书。
桌上蓝色的哆啦A梦闹钟指针渐渐指向凌晨一点。
“芝儿,还不睡呢?明天不是八点钟考试么?”舍友们都睡了,宿舍里最后一个与她并肩作战的刘心也关了台灯准备爬上铺,见徐芝儿还没有睡觉的打算,有些担忧的提醒道。
这个芝儿,平时大家泡在图书馆温书的时候,她只顾着在宿舍区做些小生意赚生活费。天天这么奔波,不只课业落下了,身子也常常累得生病。一个月就赚了几百块,得不偿失。现在看她那张精致的小脸在昏暗的台灯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浓密的睫毛在她双眸上刷过一层厚重的阴影,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
看得刘心都有些心疼了。
徐芝儿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闹钟,再看看自己一页也没翻过的一本营销案例题,无奈摇摇头:“你先睡吧,我再看看。”
刘心一边爬上床一边教训她:“你妈妈说得对,平时都不看书,老是想着做生意赚钱,赚那几百块做什么?回家拿不就是了?”
宿舍里已经睡下的人有的嘟囔着翻了身,好像被刘心吵醒了,徐芝儿连忙将手指搁在唇中间“嘘”了一声,示意刘心不要说了,紧接着低声回道:“你先睡吧,我看看马上就睡了。”
刘心只好点点头,上了床,很快就睡着了,发出了微微的鼻鼾声。
徐芝儿听着她的鼻鼾声,笑了笑,揉揉困倦的双眼,到洗手间打算用凉水洗洗脸,醒一下神。
站在洗脸盆前,墙上的镜子映出她略显疲态的脸,她不禁也叹了一口气。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多好,回到五年前。
没有爸爸的公司破产这件事,没有爸爸自杀这件事,没有叔叔为了争夺爸爸的保险金将她和妈妈赶出家门这件事。
如果可以回到五年前,当时十五岁的她也许可以改变这一切,爸爸不会死,妈妈也不会嫁给杨叔。
杨叔并不是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他的妻子十年前车祸死了,膝下也没有一儿半女。
三年前经人介绍跟徐芝儿妈妈结了婚。三年了,感情一直不错。如果没有他,芝儿也缴不出这三流大学每年一万多块钱的学费。
但他毕竟只是个公司小职员,妈妈又没有工作,她也不忍心再增添他们的负担。
而且杨叔再好,他不是爸爸。
徐芝儿洗完脸回到书桌前继续看书,不一会还是倦得迷迷糊糊趴在桌上睡着了。
夜色冰凉,宿舍楼前的夜合花开了一树的雪白晶莹,春夜深深。
“芝儿,起来了,你看你,昨晚叫你睡不愿意,趴在桌上着凉了呢?”刘心清早起床发现徐芝儿趴在桌上睡了,赶忙将她叫醒。
徐芝儿睁开惺忪睡眼,甩甩有些晕的头,不会真的着凉了吧,怎么头有点晕?
刘心看她一脸迷茫的样子,将手覆上她额头,真的着凉了,都烧起来了。
刘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模样:“你看你,都发烧了!赶快刷牙洗脸,我去给你买早餐,吃了早餐好吃药,我那里还有感冒药。”
刘心比徐芝儿大一岁,心地十分善良体贴。知道徐芝儿的遭遇后,又看她个性活泼不计较,对她特别照顾,两人关系很好。
徐芝儿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点点头。
两人吃了早餐,徐芝儿也吃了药,相伴着去考场解决这个期末的最好一门考试,下学期就要升大三了。
考完试,平时总等徐芝儿一起走的刘心知道徐芝儿要回家吃饭,打了声招呼先回宿舍去了。
芝儿一个人出了学校,站在校门口不远处的公车站等车。
“诶,这个女生好可爱啊……”
“你过去要电话吧,去吧……”
“你去吧……”
芝儿一个人站在公车站牌前,隐约听见后面有几个男生在推搡着议论她。
她已经习惯了。
学校里并不是没有男生喜欢她,但是她对谈恋爱一点兴趣也没有,她只想好好读完大学,然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嫁人生子,平凡一生。
芝儿长得像妈妈,眉眼含笑,秀鼻樱唇,皮肤白皙。身材略微瘦弱,但也算婀娜。
但她不想要像妈妈那样的生活。
身无长处。被叔叔赶出家门后,只能带着她流落街头,或是投靠朋友,受尽了白眼。她要的生活,是她自己的,不是别人给予的。贫苦也好,富贵也罢,点滴都掌握在她自己手中。
她无视身后的嘈杂,神色淡然地等着公车。谁知那几个男生推推搡搡的,将其中一个男生推了出来。
那男生有点不好意思地站在她身旁,还没开口说话,徐芝儿就一闪身走到了远一些的地方。
公车来了。她远远见到一辆公车驶来,是可以直接在杨叔小区门口下车的那一趟,她拢了拢身上被微凉的春风拂得有些敞开的薄外套,准备好要上车,忽然背后有一股推力将她硬生生推倒了……
“小心!”路人都惊叫着望那被推倒在马路中央的徐芝儿,公车已经径直向她驶来,她甚至看得清司机惊恐的表情,但刹车已经来不及了。
吱!公车重重地将她撞飞后,终于刹住了车。
路人们都围了过来,徐芝儿躺在血泊中,有好事者将手指搁在她鼻下,摇摇头:“断气了。”
将徐芝儿推出马路的人已经被人扭住,原来是经常在学校附近徘徊的一个精神失常的老太太。
一阵天旋地转,世界变换成一阵浓雾的湖泊。
没有了将水面吹皱的凉春风,唯有一片死寂。
芝儿睁开沉重的眼皮,环顾一番,身旁是个面色苍白的中年男人,穿着铁灰色的长衫。
“你是?”芝儿有些吃力地撑着沉重的眼皮,困惑满面。
中年男人哈哈一笑:“我是谁?你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吗?”
徐芝儿摇摇头。
脑海中最后的记忆是公车司机惊恐的表情。
她一点一点拼凑着支离破碎的记忆。终于记起在校门口等公车时,有人在她身后推了一下,力道不大。但是她早上吃的感冒药的药效还没散去,有点昏昏欲睡。所以被后面的人一推就踉跄了一下倒向了马路,一辆公车向她驶来,接下来,就是这里了。
“你在混沌河中央,我是渡者。”中年男人笑着说。
混沌河?渡者?徐芝儿的眉心深锁。
“你死了,但是又不应该死。混沌河是人间和阴间的交界处,我是专门渡死者去阴间的渡者。”中年男人解释道。
徐芝儿挣扎着坐起来,望望了四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不知道什么鬼地方。
她瞪着他:“我听你鬼扯,快让我回去,我妈妈还等我回家吃饭。”
“你妈妈?你妈妈再婚以后不是很幸福吗?你操什么心?”渡者笑眯眯地望着她,这男人生得十分好看,眉眼秀气得像是女子。
他的话是事实。芝儿没事也不太愿意回那个“家”,杨叔和妈妈感情那么好,自己显得很多余。
“我昨晚好像听到你说想要回到五年前?你的死,阎王那儿没有登记在册,因为你吃了感冒药本就不是该死之事,被人轻推一下也不致死,但是两件事加起来,却酿成了这个悲剧。如果你想好要回去,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渡者问她。
徐芝儿点点头,这到底是谁,怎么连她心里的话都听得到,好吧,不管你是谁,在这鬼地方,有个人说说话也好。
“你还在怀疑我?我不是介绍过我的身份了吗?你不应该死的,但是你又确实死了。我不能送你到你死的那个时刻,但是你可以挑过去的任意一个时刻,你有一次重生的机会。”渡者双手交叉搁在胸前,有些不满徐芝儿还在怀疑他。
什么跟什么?这个什么渡者,语文应该不太好吧?颠三倒四讲了那么多,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语文很好!你到底回不回人间,不回就让你去阴间当孤魂野鬼了!”渡者生气了,哼!我在人间时语文考试是没及格过,那又怎么样?
徐芝儿被他一吼,吐了吐舌头,差点忘了他能听见她的心声,好吧,既然可以回去,那就回五年前去。
“回五年前是吧?好吧,你等等。”徐芝儿还没开口,渡者就知道了,抬手从空气中一捞,手上竟多了一个像掌上电脑一样的东西,嘴里念叨着:“徐芝儿,二十岁……回到五年前……就是十五岁……嗯……五年前……大富之家……”
渡者话音未落,只见一道红光穿过浓浓白雾,刺破了这一片死寂,笼在徐芝儿身上。徐芝儿感觉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沿着那道温暖的红光往未知的白雾吸去。
“啊!”她惊叫一声,不见了踪影。
徐芝儿消失以后,渡者满意地点点头。再看了自己的“掌上电脑”一眼,却“啊……”惨叫一声。
徐芝儿,我对不住你,我在五后面按多了两个零……把你送回五百年前去了…可是刚刚核对资料没错啊……
这样看来五百年前也有个跟你五年前一样,叫徐芝儿的富家千金。重要的是她快要一命呜呼了。
既然这么有缘分,你就替人家好好过吧。五百年前,大明朝,也不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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