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8）
当初，大明水师和日本海军大战，自身的伤亡也不轻，大量的勇士战死，留下了很多的孤儿寡母。水师提督陈璘是好心人，作为对日作战的水师提督，他也感觉内疚于心，于是，他自己掏出一些钱，又从朝廷申请一些钱，又从水师凑一些钱，将那些没有依靠的烈士子女都养育起来。陈璘当时分配给季东海的任务，就是养育五十个烈士的子女。
然而，陈璘不久就去世了。在他去世以后，他奉行的这项政策，当然也就人亡政息了。万历末年，由于国家财政紧张，大明水师大量的被裁撤，经费也大大的缩减。到了天启年间，情况更是开始恶化。由于辽东战事需要大量的饷银，水师早就被压缩到最小最小了。至于养育烈士子女的钱，在陈璘死后，就被取消了。
现在的小黄岛，可以说是困顿非常，饶是季东海这样的一条好汉，都被折磨成了人干。他只擅长打仗，于生活经营乃是一窍不通，手下的儿郎们，平常演习的，也是刀枪剑戟，对于如何经商，种地，手工业，都没有什么认识。因为，小黄岛相对来说，还是太独立了，几乎和外界没有什么联通。
若非如此，也不会搞到薛朵朵要卖身葬父了。她父亲是季东海的爱将，在季东海年老以后，一直是她父亲负责照顾的。她父亲欠下的这些债务，很多一部分，都要分摊在季东海的身上。当然，这一点，季东海是完全不知道的，这老头除了懂得打仗，别的方面都一塌糊涂。
说到薛朵朵，季东海才蓦然想起来，张凌怎么会跟着薛朵朵回来？而且，朵朵身上穿的衣服，完全是个名门闺秀的装扮，忍不住狐疑的问道：“朵朵，他是谁？”
薛朵朵顿时大窘，不知道如何解释。
张凌抢先说道：“季老爷子，在下张凌，字少尉，想搞点海上贸易。朵朵姑娘现在在我的手下干活。听朵朵姑娘说起，你们这里有不错的水手，所以我就跟着朵朵姑娘来了。”
季东海的注意力，马上转移到了海上，上下打量张凌一眼，不置可否的说道：“你要搞海上贸易？”
张凌淡然自若的说道：“尝试一下。”
季东海神情冷漠的说道：“朵朵，将你魏大叔叫来。”
说罢，自己就拄着拐杖出去了。
看来，在这个问题上，他和张凌没有共同语言。
真是个不错的老头，眼里只有大海，别的什么事情，都可以置之不顾。
薛朵朵马上出去，一会儿以后，就带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回来。她简单的介绍说，这位魏大叔，叫做魏文武，是小黄岛上脑子最灵活的人了。小黄岛有时候也往外面卖些东西，换取粮食衣物什么的，都是这个叫做魏文武的人负责的。
简单的问清楚情况，魏文武直截了当说道：“张公子，你想要搞海上贸易，我们负责行船，那绝对是没有问题。我们有的是水手。但是，货物的交接、买卖、保管什么的，我们都不懂。这个，你要另请高明。”
张凌点点头。
魏文武是爽快人。
事实上，小黄岛的人都是爽快人。
魏文武同时告诉张凌，小黄岛只有一些渔船，只能用来捕鱼捞虾，海上贸易肯定是不行的。要开展海上贸易，必须要有福船，哪怕是最小型的福船。这一点，同样要张凌自己负责解决。
张凌点头说道：“没问题，船只很快就会到位。”
魏文武又说道：“不知道公子要经营一些什么货物？是不是要跟莱州水师打个招呼，开个路条？”
张凌皱眉说道：“什么莱州水师？”
他来到这个世界半个月，还没有听说莱州水师……莱州有水师吗？
魏文武同样奇怪，诧异的看了张凌一眼，随后仔细的解释起来。
海军本来就是非常烧钱的军种，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万历末年，由于财政紧张，国家大量的裁撤水师队伍。原来的山东水师解散以后，朝廷只保留了两个水寨，每个水寨配置一个水兵营，每个水兵营只有五百来名官兵，大小战船二十余艘。
后来，鞑子兴起，朝廷要封锁渤海，防止物资经由海路进入辽东，同时阻止鞑子从海路南下攻略山东，决定扩展水师。天启二年，朝廷专门设立了登莱巡抚，负责对鞑子的海上封锁，于是，在两个水兵营的基础上，再次扩展水师。登莱巡抚下辖的水师队伍，包括两个，一个是登州水师，一个是莱州水师。
无论是登州水师还是莱州水师，主力都在北面的渤海湾沿岸，有官兵数千人，大小战船过百艘。莱州水师在南面，有一个南龙湾水寨，只有几艘巡防的战船，官兵不过两三百人，其中还有吃空饷的。这些战船有事没事到各个港口走走，谓之水师巡检，其实和盐检司差不多，都是只负责收取过路费，别的都不做的。
正规的大商家，为了避免麻烦，不得不接受水师巡检，每月定期缴纳一定的费用。但是，小商家，就不管那么多了，从来不鸟水师的战船。事实上，南龙湾水寨的那几艘破船，也根本管不了那么多。水师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专门刁难那些正规的大商家，从他们那里获取利益。因为大商家都是有家有业的，不可能做的太过分，应该交的费用，还是要乖乖的缴纳的。
魏文武的意思很简单，张凌有两个选择，要么，主动交保护费，要么，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魏文武有自信，要是遇到这些垃圾水师，他带着几十个小伙子，就敢将对方冲散。当然，冲散以后，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就要张凌自己掂量了。
小黄岛上都是些狠人，南龙湾的水师都知道，他们要找麻烦，也只能找背后的雇主。若不是季东海严禁大家做海盗，他们早就在海上打家劫舍了。来自南边的消息，都说当地的海盗如何如何的厉害，什么郑一官（郑芝龙，郑成功的老爸），什么颜思齐，什么二十八家联盟，好像很威风的样子，小黄岛上面的人，的确有些心动。
张凌自然而然的选择了后者，爽快的说道：“行，这个问题我来解决。”
又说道：“我看到你们后面有三座瓷窑，怎么荒废了？”
魏文武说道：“没错，我们的确有三个瓷窑，本来是烧点瓷器帮补生计的，但是，现在瓷器卖不起价格，卖得越多，亏得越多，我们就暂时荒废了。现在大伙儿都依靠煮盐、捕鱼为生的，日子的确是困顿了些。张公子如果能够带我们走出困境，我等上下，都感激不尽。”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朵朵将带回来的礼物，分成了一份一份，送到小黄岛的邻居手中。这些邻居，和朵朵一样，都是大明水师烈士的后代。长期困顿的他们，接到朵朵送来的礼物，都高兴不已。虽然有些人猜测朵朵可能是卖身为奴了，不过，世道如此，又有什么办法？看朵朵卖身的这个主人，对朵朵还是不错的，这已经是天大的欣慰了。
张凌看看四周无人，便压低声音说道：“魏大叔，我不瞒你，其实，我已经将朵朵买下来了。以后，她就是我的小娘子。”
魏文武又是惊讶，又是失落，最后还有点内疚，苦涩的神情，毫不掩饰的表现出来。其实，自从朵朵回到小黄岛以后，他已经隐约猜到了。如果朵朵只是一个下人，张凌怎么舍得在她身上花费这么多的钱财？不过，既然朵朵愿意，他肯定不会干涉。小黄岛实在是太艰苦了，朵朵能够脱离贫困，对他来说，也是很欣慰的。因此，他叹息良久，才苦涩的说道：“想不到，我们居然沦落到要卖身的地步，真是……有愧啊！有愧啊！”
张凌正色说道：“魏大叔，朵朵是个好姑娘，我会善待她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小黄岛上面的人，有一条比较好的出路。这是我愿意为朵朵做的事情。当然，如果有可能，我也希望你们多听听朵朵的话。”
魏文武无奈的叹息着说道：“朵朵这孩子……小黄岛上的每个人，都愧对于她。行，朵朵有什么话，我们照办就是了。”
张凌要的就是这句话，简单的相处下来，他已经可以断定，魏文武这些人，都是爽直的汉子，忠诚仁义，心地善良，否则，也不会沦落到这般田地。乱世最大的特点，就是好人无法生存，邪恶狠毒之辈横行。他站起来说道：“我们先去看看瓷窑，然后再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魏文武立刻在前面带路。
薛朵朵刚好分发完礼物回来，也跟在张凌的后面，羞答答的亦步亦趋。在她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小孩子，有男有女，年纪在三四岁到七八岁之间。这些孩子显然是很久没有吃过零食了，每个人拿着零食，都是小心翼翼的吃得很慢，生怕一下子吃完，就没有得吃了。
三人来到后面的瓷窑。
瓷窑已经荒废了一段时间，门口已经结了蜘蛛网。
张凌伸手拨开这些蜘蛛网，每个瓷窑都钻进去观察了好久，看得非常的仔细。直到三个瓷窑都全部观察完毕，张凌才说道：“老魏，如果我将这些瓷窑包下来，你们有多少劳动力？”
魏文武说道：“多的不说，三四十人总是有的。”
张凌沉声说道：“我准备承包这些瓷窑，你开个价格吧！”
魏文武求之不得，马上和张凌商讨起来。
最终，两人说定，每个瓷窑请十个劳动力，总共是三十人。张凌开出了每人每个月一两银子的报酬，让魏文武大喜过望。为了让瓷窑尽快开工，张凌直接给了魏文武两百两银票，用来预支一个月的工资，同时大量购买石英砂、天然碱、石灰石、长石等材料。至于更多的资金，张凌要回去拿，他身上只有这么多了。
魏文武才想起什么，问道：“不知道公子准备烧什么瓷器？我们也好早做准备。”
张凌淡淡的说道：“玻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