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先说一下，呵呵，我爸爸今天正好去SX了，所以这次的会议由我主持。首先......”
灯光下，省会明珠秀丽的脸庞上浮着一层白皙光华，无形中少了几分稚嫩，添了几分艳丽。杜月涛坐在侧首，看着侃侃而谈的叶冉，眼中不时闪过几分赞赏。古人云，女子无才是德，可眼前这个带着古典气息和知性已然的女子却似乎并没有遵循古训。不管是优雅的谈吐，落落大方的气质，还是知性充满智慧富有逻辑的条理，都是极为出众。后天培养的气质与涵养已经完全盖过了天生的娇颜，这种女人才是真正倾国倾城的祸水，就算是生于普通家庭，也绝非池中之物。
“多一分是为做作，少一分落为花瓶。不卑不亢，成竹在胸。好一个内外兼修的执拗女子。”
杜月涛长长一叹。目光温柔地望着自己见面未曾相认的未婚妻，眼中带着一股莫名的情愫。如果说，刚刚来到华夏时，杜月涛保护叶家，是源自四海少年发自内心的责任感，是源自那个远在四海炼狱之外杜家老者的承诺。那么现在，杜月涛留在叶家的理由却又多了一条。
那个理由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叶冉。
“四海出江湖，江湖不寂寞，恩怨虏浮生，仗剑为红颜！”
在心底，杜月涛知道，自己亏欠这个看上去倔强实际也需要人呵护疼爱的女人，太多！
叶冉有条不紊的组织着会议。会议内容大部分都是日常事务，在一旁的杜月涛感叹之余也收集了很多信息，通过叶冉等人的对话，他知道，参加今天会议的，都是叶家的元老级人物。他们分区域管辖着除却煤炭和地产的叶家其它诸如五星级酒店，超市等附属行业，其中也有部分属于股东类，并不参与日常管理。
杜月涛还捕捉到一个十分重要的信息：今天的会议原本应该由叶家家主叶文强主持，但是由于叶家产业SX煤矿那边出了问题，叶家家主亲自赶赴SX，所以才临时任命叶冉组织举行。虽然不知道SX那边叶家产业到底出了什么差子，但嗅觉灵敏的杜月涛却仍然反应到，能让叶家家主亲自远赴的问题，绝非常事。
“看样子，房地产这块需要加紧处理了。”
杜月涛皱了皱眉头，他深知房地产与煤炭两大板块是叶家真正的支柱产业，而且经过他最近在叶氏地产的调查发现，叶氏地产的资金很大部分都是来自于煤炭板块的支持。所以杜月涛判断，叶家地产和煤炭两者之间的存在绝对是相互依存的。这样一来，假如这两大板块有任何一方倒下，直接导致的便是资金链断节的可能。市场经济下真正的本质就是资本运作，资金链条的不畅通与断节对叶家这样的庞然大物的打击绝对是毁灭性的。
正楞着神，杜月涛忽然感觉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了下来，他意外地抬起头，发现会议室里面，包括叶冉在内的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自己。
“恩？”杜月涛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叶冉，在领导开会的时候走神，尤其自己身为叶冉助理的前提下走神，这可真有些尴尬。
“现在请杜助理来详细的讲一下我们叶氏地产的裁员计划。”察觉到杜月涛走神，叶冉眼中闪过一抹责怪，但还是很快做出了反应，保证了会议顺利进行。
叶冉话落，杜月涛恍然地站起来，他从自己夹着的资料中抽出几张纸，笑道：“这是我们叶氏地产制定的裁员名单，大家可以先看一下。”
把纸张传递给会议成员，杜月涛不慌不忙，神态自若地站起来，开始针对叶氏阐述自己的想法。诸如为什么要裁员，如何裁员，裁员的依据等等，有条不紊的逐层逐点的阐述着自己的思想。在这过程中，几名看着名单的老者眉头皆是纷纷皱起，眉宇间夹带着诸多不快、怀疑的负面情绪，而外围几个负责记录的白领表现更为夸张，都是拿着笔，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场中的杜月涛，其中一位白领，自打杜月涛开始讲述裁员计划时便大张着嘴巴，直到结束，都没有合拢过哪怕一次。
会议室的气氛渐渐凝重起来。叶冉有些担忧地望着杜月涛，眼中充满了忐忑与不安，尽管对于现场的反应早就在心中进行过无数次想象排演，但当现实真正发生时，执拗的叶家女子内心依然是紧张万分。
“关于叶氏地产的裁员计划，大致就是这样。”
杜月涛话落，眼中带着锐利宛如刀锋般的光芒，他略带着些许邪气的扫视着会场，一张脸上充满了自信。
看到杜月涛的样子，叶冉稍微安定了一点，但粉嫩小手依然紧紧地握着自己手中的签名笔，身体僵硬地偷偷扫视着场中每一位老者，一颗芳心已经紧张到极点。
“胡闹！”
宛如爆炸般的斥责声从角落传出，一个黑衣老者猛然一拍桌子，手里用力的把杜月涛的裁员名单揉成一团，站起来道：“简直是胡闹！我叶战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靠谱的裁员名单和计划！”
叶冉整个人彻底石化，她最担心的一幕终于发生了。
杜月涛却是不为在意的笑笑，眯着眼睛打量起这位脾气有些暴躁的老者来。看上去大概五六十岁的样子，黑色的中山服，棱角分明写满沧桑的脸庞，岁月打磨下却依然笔直如松的结实身材，一双眼睛如同鹰鹫般，写满了放荡不羁的神采，一看就是十分爽朗，喜欢直来直去的人物。
在心里猜出几分对方性格，杜月涛索性针锋相对地道。
“我并不认为我的裁员计划是在胡闹。正相反，这份裁员计划与名单，是我完全根据现在社会经济的节奏与角度制定的。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希望您能指出来。”
看到杜月涛竟然敢跟自己叫板，黑衣老者的脸上顿时一块红一块白，瞪着眼睛道：“裁员，要么根据学历，要么根据日常表现和能力。你告诉我，你这东一块西一块的如同狗熊掰棒子的裁员名单是怎么列出来的？”
话落，黑衣老者还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发出一声巨响。
杜月涛不紧不慢地道：“我这样做，自然有我的理由。”
“什么理由！你倒是给我说说看！”
“对不起，这是商业机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不属于叶氏地产的任何一个高层管理人员，按照企业的要求，我是不能向您详细透漏的。而大环境的裁员理由，我已经在刚才详细的阐述了。”尽管黑衣老者的态度咄咄逼人，但杜月涛却宛如暴风雨中的小舟般，气定神闲，神态自若。颇有些任它八风来袭，我自心如磐石八风不动的意思。
“你——”黑衣老者恼羞成怒，拍着桌子暴跳如雷，指着杜月涛，却是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月涛。”看到黑衣老者的反应，坐在杜月涛身边的叶冉终于坐不住了，她眼神中充满焦急地看着杜月涛，小声提醒道。
杜月涛扭过头看着叶冉报以一个安定的笑容，很快又正过头，毫不示弱地与黑衣老者对视着。
会场陷入寂静，整个会议最后终于还是陷入了叶冉最不希望见到的僵持状态。
“小伙子。”忽然，坐在黑衣老者身边的另一名老者说话了。与先前的黑衣老者相比，这名老者的语气简直是另一个极端。气定神闲、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磅礴的气势，一双并不闪亮的眼睛中宛如宇宙星辰，充斥着说不出的深邃。老者不缓不慢地望着杜月涛道：“鲁迅先生说过，讲话气势汹汹，未必就是言之有理。你先坐下，我们慢慢谈。”
杜月涛看着那老者，眼中写满尊敬。这名老者就是前些日子他招聘时和叶冉叶项飞平起平坐的老者，虽然对老者的身份并不知情，但单从老者的气势杜家少年就可以判断出，这位老人不管从身份还是从自身修养来说都绝对不一般人！
老者不缓不慢地淡淡道：“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叶氏地产的股东，叶剑山。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应该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吧。刚才你说，你的裁员计划有自己的依据。这个我们暂且不谈，我先来说一下我个人的看法。”
“好的。您说。”杜月涛点点头。
“叶氏地产的现状想必就不用我说了，变革是现在叶氏地产的唯一出路，这点，我很认同。但是，我想说的是，你这个裁员名单的确让人有些疑虑。最突出的就是它的随意性。我刚刚略扫过一眼你的裁员名单，同样的学历，同样的资历，在同等条件下，有的人却可以留下，有的人却被裁掉。这样没有任何说服力的裁员名单，我想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是不能接受的。”
杜月涛坐下来，淡淡地反驳道：“我的裁员计划出发点在于为各个部室组建一个完美的团队。有些人虽然学历很高，但是能力不够，这样的人需要磨合期，周期短的我会选择性的留下来，但是周期长的，我个人认为，当前的叶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培养他们。所以他们被淘汰，是正常的。”
“小伙子，你有没有听过黑格尔的一句话。存在即合理。这样人既然被招进叶氏，则必然有它们存在的理由。说实话，只是这样一个理由，就裁掉这些忠诚于叶氏的员工，就连我这个老头子都不能接受。所以对于你的裁员计划，我是绝对会第一个投反对票的。”
“我想反驳您一句，黑格尔是大哲学家，但却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经济学家，更何况，我自始至终认为，西方的一些理论根本就不适用于我们华夏的现状。但是或许我也可以用西方的一些理论来反驳您的看法，也就是存在即合理的理论。如果我记得没错，《小逻辑》有段原话解释得很清楚：在日常生活中，任何幻想、错误、罪恶以及一切坏东西，一切腐败幻灭的存在，尽管人们随便把它们叫做现实，但是，甚至在平常的感觉里，也会觉得一个偶然的存在不配享受现实的美名。因为所谓偶然的存在，只是一个没有什么价值的、可能存在的，亦即可有可无的东西。”
“我似乎有些跑题了，不过既然叶老你非要让我拿出一个可信的裁员理由的话......”杜月涛笑起来，眉宇间闪烁着一股牟定，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老者的眼睛，道：“不知道叶老您听没听过，达尔文在进化论中提出的一个理论，适者生存！我提出的裁员计划，其实来自于自然界一个恒古不变的定理，优胜劣汰！叶老应该看过动物世界吧，兔虽然渺小，但可以搏鹰。象虽然庞大，却不敌牛蝇。现在大环境下，我们需要的，恰恰就是一批能力强，能够更适合叶氏地产的中流砥柱。而不是那些华而不实的学历，资历！强的站出来，获得应有的待遇与福利，弱的，跟不上节奏的被淘汰出局，我认为，这符合规律！”
“还有。我承认，华夏是一个人情化社会。我这样的裁员依据是绝对不会被那些员工接受的。但是，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被淘汰者终归是被淘汰者。现在留给叶氏的只有两条路，第一个是优化人力资源，从即将淘汰的命运中闯出来！第二个，是保留这些不留情面的可以称之为包袱的人力资源，在经济洪流中被淘汰！”
杜月涛的一番犀利的词语令整个会场沉默了，大部分老者都颇带着些许赞赏的看向杜月涛，虽然眼中仍然带着怀疑的态度，但在心底，已经有了一分认同。
“好了。”叶冉这时站了出来，她微笑着打着圆场，道：“两位爷爷你们也消消气，我们这是会议，既然是会议上提出来的事情，肯定是需要大家讨论的。而且你们也不要怪月涛，事实上，这个裁员计划真正的发起人，是我。”
叶剑山看着叶冉，眼中带着笑意地点点头，微微一叹，不再说话。先前站着的黑衣老者却似乎是余气未消般，有些小孩子气般的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叶冉尽量保持着镇定，她笑着道：“既然有分歧，那么我们就按老规矩，投票表决。”只是，距离叶冉最近的杜月涛还是发现了，灯光下，省会明珠脖颈与手心的一层细微汗珠。
既然主持者都这样说了，会议人员都没有异议。投票结果很快便提了上来，十票对十票，按照叶氏的惯例，杜月涛的裁员计划被暂时搁浅，待下次会议时再发投票。
看着投票结果，杜月涛顿时有些郁闷地看向叶剑山。
“这个老者的号召力绝对是空前绝后的，还有刚才那个黑衣老者的地位也绝非常人。”极具洞察力的杜月涛早就嗅出了一些别样的气氛。他明白，自己今天的失败，决定性因素完全在于叶剑山和那个黑衣老者的影响力。
感觉到杜月涛的眼神，叶剑山扭头看着杜月涛嘴角浮着淡淡地笑意，眼中有赞赏也有可惜。其实在心里，他还是十分欣赏杜月涛这个年轻人的。
“好了，今天的会议就进行到这。”事情虽然在杜月涛的努力下有了极大的改变，但最终还是走向预料之中的结局。这不禁让还心生希翼的叶冉略微有些失落，整个人没精打采的坐在会议室的桌上，宛如被霜打了的茄子般，再也提不起任何精神。
会场中的人们一一散去，叶剑山走过来，微笑着看着叶冉溺爱地道：“冉丫头，怎么了？”
叶冉噘起小嘴，原本知性已然的她此刻却像个孩子般，撒娇道：“哼，还不是你啊，叶爷爷。你和战爷爷一起欺负我。”
“哈哈。”叶剑山开心地笑起来，目光转向杜月涛，赞赏地道：“小伙子，势如刀锋而内敛，有前途。做事冷酷果决，是块好料子。不过我还是要送你一句话，过刚易折。年轻人，锋芒太锐利，太桀骜了，也是不好的。”
顿了下，叶剑山一双眼睛盯着杜月涛缓缓地道：“不管你以前有过什么经历，造就了你优胜劣汰的世界观，但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却是人类社会。虽然没有离开自然界的链条，但人，和动物始终是不同的，优胜劣汰背后，人还有一颗心，佛心善心妖心魔心皆是心，但是，将心比心，却是佛心。”
“你的裁员计划，其实有些地方我认为还是不错的，但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呵呵，老头子爱唠叨，你别在意。不说了不说了。以后你要是有时间，可以去桥西翡翠山庄找我这个老头子喝喝茶。”
叶剑山笑着拍拍杜月涛肩膀，转身离去。
杜月涛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般，整个人宛如一尊雕像，一动不动，眼睛中带着深深地思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