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初上,宫廷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心惊胆颤巡夜的太监和宫女们惊喜的发现,果然鬼火真的消失了。
难道林樱曼真的是上天有神灵护着?一时间,原本就是谣言温床的宫里更是众说纷纭,短短几个时辰,便造出了七八个版本,充分满足了无数生活枯燥艰苦谋生的太监宫女们饭后谈论的需要。
当然,这些话语自然也传到了掖庭的统治者那里。
在掖庭的中央有三座大殿,正中央与外殿永乐殿在同一中轴线上的是立政殿,是皇帝日常歇息起居所在,也是皇后母仪天下掌中宫印的地方。
距离立政殿一公里处,左右两边呈东燕双翼展开形状的座落着另外两座殿,规模和气派都要比立政殿稍逊一筹,是仅次于皇后的贵淑两妃居住所在。
德贤两妃的殿又依次排列在贵淑两妃的后面,接下来才是九嫔和各类御妻等女官们的居住,只是她们都不再有资格单独拥有一座殿,而是两人或三人分享一座小殿的各个角落,整个中宫按照阴阳调衡布局建造,错落有致间也凸显出了等级森严不可打破的嫔妃品序制度。
跟往常一样,左侧贵妃所居住的“蕙岚殿”是掖庭当中最晚亮灯的一个殿,倒不是它的主人有心节省,而是出于另外一个癖好的原因。
此刻蕙兰殿外院的灯已经全部亮起来了,但内院的灯还是黑的,几十名太监正满头大汗的从里面搬出一盆盆花儿,往院里一个黑黑的角落里面摆放好。
当中一个身穿镂金云丝蝉翼纱,鸳鸯戏水绿荷抹胸,头上插金戴玉的女子正在搬花的太监中间忙的团团转,当然她不是忙着搬花,而是忙着清点和照看,一边用高八度往上扬的声调叫着:“都小心些,宁肯慢点,千万别崩坏了娘娘的这些宝贵花儿,要了你们的命都赔不起!手脚都利索点,里面快要点灯了,这些花儿受不得这些烟气,得要尽快搬出来才行。”
忙乱间,大家都没注意一个太监歪着帽子从外院的通幽小径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一直到台阶前才停了下来,对那低头的女子道:“好姑奶奶,幸亏你在,快去通传一声。”
那女子抬头一看,不由得笑道:“这不是陆江鸣陆公公吗?怎么跑成这个样子,是要来我们这里讨口饭吃么?”
“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陆江鸣三十来岁,皱纹却过早的爬上了他的额头,加上本来就方正的脸蛋,更加显老,他赶紧把自己歪了的宫帽扶正,对那女子道:“快去通传娘娘,我有急事要报。”
“有什么不能等下再说呢。”那女子还是不紧不慢的取笑道:“娘娘正准备用膳呢,等她吃完再说吧。对了,你上回说的那个小戏曲班子找到了没有?”
“璧芫!”陆江鸣把口气又放重了些:“你是娘娘最贴心的奴婢,这件事连我听了都着急,难道你放得下心?这件事跟皇后娘娘有关,快让我进去。”
一听到“皇后”两字,那个名叫璧芫的女子神色果然马上凝重起来:“你等着,我立刻进去,你帮我看着这些人,叫他们手轻点。”说着,提起裙子利索的就进去了。
不到一会儿,便看见她急匆匆的跑回来道:“快,娘娘空着肚子等你呢。”
陆江鸣赶紧拍了拍身上的灰,跟着就进去了。
殿里面的灯已经全部都亮了起来,里面的奢华糜盛简直不能以片言只句来描述,浓浓的檀香中处处帘飞金凤,纱绣银麟,珍稀百卉烁金其中,当中一面高达三米的双面手绣仕女赏花图屏风将殿中分割为两半,隐隐看得见在屏风后面,有一女子娇懒的卧在榻上,前面摆放着一张长条的桌几,各样精致的小菜罗列在上,几双碗筷摆得端正。
璧芫直接就绕过屏风进去了:“娘娘,陆公公来了。”
陆江鸣也不敢抬头,啪的一声来到屏风面前跪下了,吊高了嗓子道:“奴婢见过娘娘,娘娘万福。”
“起来吧。”一个妩媚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了出来:“陆公公还没吃饭吧?刚好我也还没吃,不如就一起吃了。”
“这要折了奴婢的寿了。”陆江鸣笑道:“娘娘对奴婢的恩,奴婢都记得。今天这么早来打扰娘娘,实在是有天大的事情。就是关于皇上今天早上在祝大人的带领下突然去到惩恶司那件事,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那个不是宫女,是一个才人,已经暂时被安置在了愀然轩附近。而黄莲标已经确定是要赐酒的了。”
璧芫笑道:“那不是打了皇后一个很大的嘴巴?”
“正是。”陆江鸣笑道:“当时皇上很恼怒的样子,还说黄莲标一个奴婢没这么大胆子设立这个惩恶司,话头机锋似乎已经直指东宫了。不仅皇后没脸,周昭仪今天似乎也失宠了,皇上根本就没再过问她身子的事情。”
璧芫道:“这周昭仪本来就长得不怎么样,跟我们娘娘比差到天上去了,只有皇后才把她当个宝,还试图想用她来拉拢皇上。我看皇上也对她不怎么样。不过,陆公公你难道就为了这事特地跑过来?”
“当然不是。”陆江鸣的神色凝重起来:“这些都是好的,但也有坏的。奴婢刚打听到的,送去皇上那里的绿头牌被退回来了,上面一个牌都没翻,听随身的太监说,多半是要去那个才人那里。”
“不会吧?”璧芫吃惊道:“连娘娘的牌都没翻?皇上亲口答应过今天陪娘娘赏月的。”
陆江鸣道:“奴婢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撒谎,奴婢还打听到另外一件事。听见过那个才人的太监们说,长得不是一般的好看,都说跟贵妃娘娘有得一比,皇上见了爱得不行……”
“哐啷”一声,却是一个碗碟摔在地上碎成了片。
“娘娘!”璧芫六神无主,也跟着跪下了,一时间,殿里的宫女全部跟着跪下了,空气凝重得几乎停止了流动,压得每个人的心中都沉甸甸的。
“失手了。”半晌,卧榻上的女子淡淡的道:“都跪着做什么?起来收拾了。”
“是。”璧芫应了一声,起来蹲着身子小心的把碎片捡起来,但其他人都还跪着不敢起身,陆江鸣出了一头的汗,他当然知道梁贵妃肯定会大动肝火,**有哪个女子听到自己睡的位置给夺过去了还能无动于衷的呢?
“那个祝大人是什么人?”梁贵妃肌肤胜雪的绝代容颜上却并没有一丝表情,冷得如同万年的冰山,傲骨晶莹:“他为什么可以进入**?”
陆江鸣道:“那个祝大人叫祝雪峰,当科的状元,也是眼下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他说什么皇上都听,前段时间宫里莫名其妙的出现了鬼火,祝大人说是**有冤案,老天爷不高兴了,就带着皇上去到了惩恶司,结果鬼火真消失了,现在流言飞得满天都是,内务府止都止不住。”
“老天爷?”梁贵妃慢慢的调着碗中的银耳羹,对璧芫道:“你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