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头顶直泻下来,四下里非常明净。小溪的尽头是一片空地,从山涧汹涌而出的溪水,似乎怕吓到了四周树林的动物,小声地从空地旁边流淌过去。
空地的左侧是一座用石头一圈圈垒起来的坟墓,坟墓旁边有一棵矮小的杉树。芸娘就靠在杉树脚下对着坟墓说话,声音沙哑低沉,一字一句地传到林月月的耳边来。
“珍珠啊,我天天都来陪你,你就不会怕了,每天跟你说说话,姐姐心里宽慰。我很担心阿成,他又跟我问医谱的事情。我不能告诉他,真的不能,我知道灵珠不在了,这孩子一直瞒着我。他怕我伤心,你放心吧,我不会伤心的。我的心早伤透了,都麻木了,可是我看到这孩子的时候仍然心痛啊。他的眼睛,我看到他的眼睛就像看到灵珠。可怜的灵珠喔,连到死都还顾着我。你走了,灵珠也走了,剩下我这个老婆子还留在世上干什么….?是啊,还有这俩涉世未深的孩子,我不能抛下他们……”
天上,寂静的夜空几朵惨淡的白云飘过,星星都瑟缩着躲进黑暗中。远远的森林那边传来几声老鸦的咶叫。
芸娘只是呆呆坐着,脑后凌乱的头发任凭风吹得飘散开来,她也顾不上去整理。像是入了定,痴痴地对着那块石头颠三倒四低声细语。仿佛面前的不是石头,而是她多年的亲人。
林月月泪眼朦胧的悄然离去,脚下的杂草纠结着她的裙摆,她完全没有感觉到。只是觉得心里很沉重,脚也很沉。她深切地感受到芸娘对自己和阿成如同母亲般沉重的爱。
第二天,林月月开始有意避开阿成了,她早早起来去沙滩边上坐,一直想自己的心事。她觉得芸娘心里的苦太多了,这个看似坚强的女人,在那样的夜里只是一个孤独的老人。而她将这一切都隐忍起来,用烂灿的微笑面对身边的孩子。
对了,她不是还有一个当皇帝的儿子吗?为什么她不去认呢?虽然当年是先皇流放她,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而且先皇也死了。他应该回来找他母亲才对啊!这么久不来,估计他同他的皇帝父亲一样,也不什么好鸟。
林月月这样想着,心里很气恼,捡了块石头远远扔向海里。一只黑乎乎的沙蟹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盯着林月月看,林月月飞起一腿将它踢得海浪中去,一边还生气地说:“看什么看,连你也想欺负本姑娘吗?”
那天夜晚的事情,芸娘似乎并不知道,她仍然跟平常一样忙碌。菜地里都是阿成在照顾,她就带着林月月整理种植的药草,有时候也去森林里采一些野生的草药。顺带也讲解着药草的功效,如何配合其他草药治病。药草采来后,清洗干净,用大太阳晒干后,几种搭配舂烂制作药丸。用瓷瓶装好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
还有一些直接切成段晒干放在布袋里,说是等阿成拿去卖给药铺。林月月很虚心地学习着,她生怕了露掉了能给她治病的细节。然而,芸娘说并没有遇到这样的药草,让林月月很是失望。
也是自从那天以后,林月月开刻意躲避阿成了,她觉得自己成熟起来了,开始隐藏自己的心事。她该有自己的个性,怎么能成天像个屁精一跟着阿成。而且阿成似乎对自己并没有好感,自己先前的行为真是傻冒。
阿成对于林月月的变化看在眼里,却没有任何行动。仍然跟往常辛苦耕作,努力学习。似乎他来这个岛只是为了种菜和看书,天塌下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然而有一天,天真的塌下来了。那天中午,芸娘正在做药丸,一边做,一边教林月月。突然间就仰面倒了下去,再也醒不来了,任凭林月月哭哑了嗓子她也没有醒来。
阿成面色沉重,他将芸娘扶上床铺。为她把脉扎针,又配了一些草药煎熬后灌了进去,然后芸娘仍然气若游丝,没有醒来。
阿成将芸娘胳膊上的长袖卷起来,看到手臂上一条蓝色的细线快要延伸到了腕口处了。这条蓝线像一根利箭直刺他的心头,三年前,他的亲娘也是这样的症状。不同的是,那条蓝色的细线已经贯穿整手臂,一直到手掌心。凭他多年的经验,他断定这是一种毒药所致。而且中毒时间非常久了。可是当年娘亲一直不肯说原因,如今芸娘也是这样。难道是她们当年在皇宫被人下了毒吗?
“阿成,救救我师傅!”林月月眼泪汪汪,可怜巴巴地仰着小脸望着阿成冷峻的脸。
阿成没有吭声,他是如何不想救芸娘。这个似亲娘一样疼自己的长辈,从小淳淳善诱地将自己领进医学的门堂。现在就像死灰一样躺在床上,眼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而他却无能为力。
“阿成,你救救她呀!我救你了!她到底得什么病了,你告诉我啊!”林月月哭着摇晃着阿成的手臂,她不明白为什么阿成像石头一样的杵在那里。
“你知道吗?她不是生病了,是中毒了?”阿成将芸娘的胳膊指给林月月看。
“那你有没有解药,快拿出来!”林月月急切地问,
阿成摇了摇头,这个简直的动作破灭了林月月的全部希望,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的可怕。芸娘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疼她的人,在她心里,她早把芸娘当成自己的亲人了。
她还为这辈子会在芸娘的僻护下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是现在,如果芸娘死了,她该怎么办?她该如何一个人面对以后的生活?
“毒药,毒药,就得要解药,解毒的药…….”林月月小声嘀咕着,脑中飞快的转动着,她一跺脚跑了出去。阿成仍然呆在那里,他已经顾不上林月月了。
林月月沿着海滩一直跑,光着脚,任凭裸露的贝壳划破她的脚趾。她一直跑到海水里去,然后潜了下去。她记得前世的时候,她曾经在书上看到过鲎血可以解毒。而在这片海底就有这样的鲎类。她在海藻里穿梭,在礁石缝里终于找到了一只。像一只小小的船一样,她吃力的抱起来,然后游上海面。
她拿起刀,用力的砍下去。真的是蓝色的血液,她兴奋拿海碗放在砍掉的鲎下面,顾不上满脸的血渍。一定能救活芸娘,她颤抖地将鲎血灌到芸娘的嘴里。
“啪”一声,海碗在地上摔碎了,蓝色的血液在地上泼撒开来,林月月莫名地望阿成,她不明白,阿成为什么会打掉她手中的碗。
“你想干什么?”阿成咆哮着,他不明白林月月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蠢。
林月月嘴唇颤抖着,眼里的泪水直打转,她一直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她从来没有见过阿成这样发怒过,在她眼里,阿成就是跟水一直温柔。他打了她手中的碗,还万分怨毒的看着她,指责她。在林月月看来,他打掉不是海碗,而是林月月对他的全部好感。
林月月倔强地站起来,她再次拿出一只碗去接鲎血。然后阿成这次更过分,他一把抢过林月月手中的鲎,然后扔了出去。林月月没有放弃,她朝鲎扔掉的方向跑去,阿成一把抱住了她。
任凭林月月在他怀中踢打,撕咬着他的胳膊。他始终不肯放手,他知道,林月月失去理智了。
等到二个人都筋疲力尽的时候,林月月才小声呜呜地哭起来。她觉得憋屈,她本来不是一个爱哭的女孩,可是这个时候,她觉得心里无比的压抑。她需要释放出来。
阿成突然声音变低了下来
“那个是没用的,解药只在皇宫里才有的!我娘也是因为这个才死掉的!”声音轻得的只有林月月才能听。
听到这里林月月才停止了哭泣,她靠在阿里怀里一动不动,她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她开始理解阿成了,他们将会一起共同难关的,她那样想着。那一夜,她就躺在他的怀里睡去了,在他的怀里,她感受到了温暖和安慰。
芸娘在晕倒三天之后竟然醒过来了,她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关切地注视着二个一直守在她的身边,面目憔悴的孩子。她怜爱地抚摸着他们的手,轻声告诉他们:她没事了,不要担心了。
这件事情以后,阿成变得消沉起来,他知道芸娘并没有好起来,而是一步步走向死亡,他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也从那天起,他同林月月再也没有说话。这一次,他在孤岛上呆了整整一个月,把所有能做的事情全做了。林月月只能远远地看着他,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ahref=http://www.*****.co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