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昆仑五色流,一支黄浊贯中川。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浪漫的唐朝诗人用他们心中最美的语句诠释着黄河的壮丽奔放,这条从天而来的黄色巨龙自古以来就是两岸各个名族最神往的图腾。奔腾的黄河水哺育了多少仁人志士,滋润了代代华夏子民。
从公元前二十一世纪夏朝开始,一直到靖康之耻三千多年间的历史时期中,历代王朝的都城一直在黄河流域选定。其中最有名的古都长安(含咸阳,现西安),自西周、秦、汉至隋、唐,先后有十三个朝代建都,历史长达千年,是有名的“八水帝王都”。东周迁都洛阳以后,东汉、魏、隋、唐、后梁、后周等朝代都曾在洛阳建都,历时也有九百多年,被誉为“九朝古都”。位于黄河南岸的汴梁(东京城,今开封),春秋代魏惠王迁都大梁,北宋又在此建都,先后历时约二百多年。可以说自汉族文明起源之时,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一直在黄河流域。
一直到了靖康之变,随着宋朝都城的南迁,长江以南的大片土地才逐渐从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超越中原。
兀术悠悠转醒之时,耳边最先听到的就是这黄河水的奔腾之声。他摇了摇依旧昏昏沉沉的脑袋,努力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一切。当记忆在自己骑马冲向敌阵的一刻戛然而止时,兀术想起了似乎是自己的卫队长蒲察阔从后面打晕了自己。
说起蒲察阔,无疑是兀术最信任的人了。蒲察阔出身于女真黑氏蒲察一族,父亲曾是金朝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身边的卫士,在一次与契丹人的战斗中为了帮阿骨打抵挡冷箭而牺牲,从此成为孤儿的蒲察阔就被阿骨打带入完颜家抚养,从那时起就成为了兀术的小弟弟。这许多年来,早已长大成人的他也成为了一名女真战士,而且还继承了父亲的遗志,继续用生命守卫着完颜家的血脉,在兀术亲卫卫队长这个职位上,他一干就是十三年。十三年中,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曾经多少次救了兀术的性命,身上道道盘根错节的伤口就是他最好的勋章。
兀术当然明白蒲察阔打昏自己的用意,当时自己确实心存死志,决定冲入敌阵搏一个壮烈殉国的美名,免得承受大败的屈辱,回到朝堂后受那些奸佞小人的冷嘲热讽。即使如今看到身边的数万溃兵脸上的无助与绝望,兀术觉得如果再给自己一次选择的机会,怕是依旧会但求一死。
自去年兀术渡河伐宋以来,与宋军尤其是岳家军交战总是败多胜少,郾城一役损兵五万,如今朱仙镇外的大败让自己的十万将士十损其七,铁浮屠全军覆没,王帐突骑全军溃逃,黄河以南所有土地的沦陷,当年战友们用鲜血换来的东京城入今怕是已经重新落入宋人之手……女真人二十年的南征北战攒下的家底、赢得的荣誉,被兀术在这一战中损失殆尽。
兀术又想到了十万女真嫡系的阵亡,无疑给人口稀少的族人带来了巨大的灾难,甚至可以说经此一役,女真人将户户居丧,家家戴孝。尤其是铁浮屠中的一万青年才俊,都是各大家族的掌上名珠,大金国未来的栋梁之才,可如今一万条年轻的生命仅余下了一面带血的战旗,自己又将如何回京面对昔日的老战友,老部下们的责问。
而即使是身边这些侥幸活下来的战士,兀术也不知道还能带着他们坚持多久。身前是数万乘胜追击的宋军,身后是奔涌不停的黄河,而自己一方没有坚城可守,没有给养可用,甚至大部分的战士连武器盔甲都已经残破不全。兀术悲观的相信,宋军也许只需要一次冲锋,就能将这几万人全部赶入河水之中。
看着周围年青战士们给自己投来了依旧信任的目光,兀术却无力的发现,自己或许再也不能带着他们找到一条回家的路了。
“想我完颜宗弼自海宁随父起兵,征伐千里、身经百战,又何尝遭遇过如此惨败。当日十五万女真勇士随我渡河攻宋,可如今却只剩下这几万残兵引颈就戮,我又有何面目去见家乡父老,有何面目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兀术越想越是悲愤,这个一生不曾失败的男人如今已经几乎无法承受这巨大的压力,陷入了崩溃的边缘。他的脑海中此刻闪现的,是乌江畔面对百万汉军依旧笑傲的西楚霸王,而他的手已经慢慢的摸上了自己的战刀……
就在兀术下定决心抽出战刀之时,一双细嫩的小手轻轻的按住了他,同时出现在他眼中的,还有柳如烟宛若天人的俏脸。
“将军欲要效霸王,就让小女子先学虞姬,送大王一程。”说着,柳如烟从腰间摸出了一把一尺长的短剑,毅然决然的朝着雪白修长的玉颈抹去。鲜血瞬间染红了她胸前洁白的丝衣,给这位温柔文静的佳人带来了一种妖艳的美。
然而这些鲜血却并不是从佳人的玉颈中流出的,短剑停留在距离脖子不足一寸的地方便不能再进一步,因为兀术用手牢牢握住了短剑的锋刃。
“佳人何故如此?本王兵败,乃须一死以谢国人,与你何干?”他没有想到这个与自己相识不过半月的女子居然会如此贞烈,感动似乎让他忘记了手上的钻心疼痛,“你又何须随本王而去,还是找个人家嫁了吧。”
听了兀术的话,柳如烟脸上现出了惨淡的笑意,淋漓的鲜血配上凄凉的笑容,让兀术看得心痛无比。
“佳人何故发笑,难道也笑我完颜宗弼步入绝境吗?”
柳如烟直视着兀术的双眼,目光中流露出的凄楚之意让见者伤心,过了良久她才开口道:“我一笑自己轻贱,枉我对将军一片情深,换来的确是将军的作践。岂不闻‘烈女不嫁二夫’,将军要我再嫁他人,分明是瞧不起我!”
“本王只是……”
不待兀术解释,柳如烟接着说了下去:“我二笑将军平日里妄称英雄,一遇挫败便要寻思,连我这个妇人都比不过。”
听了她的话,兀术也甚觉羞愧,可是如果这是羞愧就能解决问题的话自己也不会几乎寻死了,这次溃败背后的责任是在是太重了,重到完颜宗弼这个铁汉也无法承受。
“本王有岂能不知寻死也是逃避的做法,只是……”
“将军只想效仿西楚霸王以成就身后的威名,可霸王自刎时已经是孤身一人,然而如今将军你身边还有数万信任你依赖你的战士。将军饱读诗书,岂不闻‘三居可夺帅而匹夫不可夺志’,如若连将军都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心,这些战士又当如何?是让他们在敌人的屠刀下甘为鱼肉,还是让他们被赶入奔腾的水中葬身鱼腹?”伴随着这一句句让兀术心痛的发问,柳如烟的脸上终于淌下了两行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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