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岳飞到达东京城下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和他一起来的不光有岳家军的全部步兵,还有数万金国降兵。
岳飞刚一到,不待休息便开始了整编军队、犒劳将士、处理俘虏等工作,忙得他甚至没有时间去近距离看一看让他魂牵梦绕许久的东京城。
一直忙到深夜,他才有时间来到了背嵬军帐中,看望已经多日不见的儿子岳云。当岳云知道父亲来时,甚至等不及整理一下自己的仪表就出来迎接,可到了真正与父亲见面时,心中虽是激动无比可也没忘了军中的规矩,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大帅。
岳飞高兴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在黑风山中十几天的日子让岳云此刻的形象几乎与野人无异,加上自从昨天加入战场后他几乎马不停蹄的一路追赶溃兵,之后又加入了对金军步兵的围堵,一直未曾休息的他眼睛中泛着条条血丝。
岳云此刻早已没有了以前英俊潇洒,甚至可以算得上蓬头垢面了,然而岳飞看着自己儿子的这幅模样,心中却高兴的很。
“小云,今日的军情为父都已经处理完了,你……就不用称我大帅了。”
听了这话,岳云心中激荡不已,因为这是自己第一次能在军中称呼岳飞为父亲,他知道这已经是父亲给予他的最大褒奖了,因为激动,他的声音似乎都带上了颤音。
“父亲……”
看着儿子激动的表情,岳飞心中生出了点点愧疚,他在想自己对待儿子们的要求是不是太严格了,不说平日里无论训练还是作战都要求孩子们奋勇争先,甚至连他们想叫自己一声父亲的简单愿望都无法实现。可是一想到国破尚未复、故土尚未收,岳飞就再次坚定了信心,决定继续带着儿子们挑起肩膀上沉重的担子。
“小云,辛苦了!“看着这个从来不曾让自己失望的儿子,岳飞心中顿感自豪,作为一个父亲得子若此,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岳飞仔细的打量着儿子,眼中流露出平日里谁都不曾见到的慈爱与关怀。
“此次作战你功劳不小,不过为父还是不能为你记功,向皇上请功的奏折我已经写好,上面没有你的名字,你不会怨恨我吧?”说道这里时,岳飞的愧疚之情表露无疑,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自剥夺儿子用鲜血换来的战功了。
其实岳飞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把功劳更过的分给其他诸将,虽然刚开始时岳云也曾经不解,甚至还偷偷埋怨父亲的不公,不过现在他已经能够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了,其他的将领比自己更需要荣誉和奖赏去安慰在家为他们默默祈祷的父母妻儿。
“父亲,孩儿心中毫无怨言,其实只要能跟随父亲作战,能手刃占我国土戮我同胞的敌人,我就已经满足了,又何须要那些身外之物。”
听到了儿子的豪言壮语,岳飞再想了想多年来自己无论作为大帅还是父亲,都亏欠了他太多太多,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豪迈。
“不愧是我岳家子弟,为父谢谢你了!”
……
父子二人在背嵬军营中边走边聊,等到了岳云的军帐外时,听到里面传来的如雷鼾声。
“父亲,是小雷和再图在里面,他俩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岳飞掀开营帐走了进去,看到了这两个孩子甚至来不及脱下沾满鲜血的征衣就昏昏睡去,可想而知他们的疲劳到了何种程度。岳雷怀中还抱着一杆铁枪,岳飞一眼就看出了乃是杨再兴生前所使用的祖传兵器,没想到居然被他夺了回来。
“父亲,就是他两个一路追击敌军,才给了我们时间组织兀术残兵进城,这两个孩子这次立了大功,还望父亲多给他们些鼓励!”
岳飞知道儿子话中潜藏的意思是不希望自己向对待他一样对待这两个孩子,应该给予他们更多的褒奖与激励,岳飞笑着说道:“他俩的勇猛事迹我已经听了一路,王贵和张宪都建议我提升他俩为营长,我已经准了,今后就让他们在你的背嵬骑军中多加锤炼。
“谢父亲!”岳云发自内心的感谢,不知道是因为手下多了两员骁将,还是要替弟弟高兴。
……
次日一早,岳飞便击鼓升帐,召集众将讨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虽然诸将都是一路苦战而来,很多人至今已多日不曾合眼,可是听到命令还是都在第一时间赶来,不到两刻功夫,军中所有统制将军们就已经到齐,会议正式开始了。
首先说话的是岳飞,这似乎也已经成为了军中惯例,每次会议开始都是由岳飞提出问题,然后诸将才开始各抒己见。
“诸位将军,我军已经在朱仙镇外一举击溃兀术的南侵大军,经此一战黄河两岸将再无女真铁骑,光复国土指日可待。岳某在这里感谢诸位的奋勇争先,戮力杀敌!”岳飞说着,从帅位上站了起来,朝着下面端坐的诸将深深的鞠了一躬。在帐中的所有人都被他的真诚与尊重所感动,纷纷起身回拜。
“本帅也已经上表圣上,为诸位请功,并且请朝廷善待战死兄弟们家中的遗孤。”
“谢大帅!”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真心感谢岳飞,其实相比于自己可能得到的封赏,诸位将军更希望看到朝廷能善待烈士们的遗孤,只有这样才能令军中的战士们了却后顾之忧,更加舍命的为大宋作战,而将领们也能给手下将士们一个完满的交代。
“今日召众位前来,并不是为了请功,而是要和大家商讨我军下一步的该当如何行动,是应该先攻东京城,还是应先剿灭兀术残军?”
不出众人所料,最先站起来发表意见的还是牛皋,朱仙镇外的大捷给了这位粗犷的将军太多骄傲的理由,此刻的他脸上写满了意气风发。
“要是让我老牛说,就应该先干掉兀术的那点败兵,把他们全赶到黄河里去喂王八,回头再来去东京城,反正都是囊中之物。”
牛皋的语言虽然粗俗,可是却代表了帐中大部分人的想法,这些久经沙场的将领们都深深的明白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要比夺取一座防守薄弱的城池重要的多。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王贵,希望知道这个军中智囊的看法。
可是让大家失望的是,王贵似乎没有看到诸将投来的目光,依旧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半点要发言的意思。其实自从上次因为自己的计策而导致杨再兴战死小商桥后,虽然事后没有人去责怪他,可王贵还是在内心深处背上了深深的自责,如今他已经不再信任自己的判断,不敢轻易发言了。
岳飞也看出了王贵受到打击后的转变,可是知道自己无法解开他的心结,似乎只有时间才能治愈王贵内心深处的创伤。
看到王贵不肯发言,平日了言语不多的张宪站了出来,作为军中的第三号人物,张宪考虑的明显要比牛皋多得多,所以他的发言更多是从大局出发。
“牛将军所言有一定道理,但是我们也不得不考虑先去歼灭兀术残部我军所需要承受的压力。第一,我军军粮已即将用磬,上次郾城百姓赠与的粮食也所剩无几,而东京城作为兀术南侵的大本营,定然囤积了大量粮草,我们只需先攻下东京城,就可以把军粮的问题留给兀术去头疼,”张宪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众人的反应,见到并无人反对,才继续说道,“第二,兀术虽然大败,可如今身边依旧还有数万精锐,而且大多为拐子马,战力强悍。加之如今兀术已经是走投无路,他的身后就是黄河,可谓背水一战,如果我军现在强行与之再次决战,定然激发他们的求生欲望,虽然最终我军必胜,可是却必须要承受巨大的代价。”
“听你这么一说,那我老牛就支持你了,大帅,如果要攻东京城,我愿做先锋!”牛皋的耿直与毫无心机,让所有的人都是莞尔一笑,能当官当到统制却还是如此率真的,天下怕是就他一人了。
“大帅,末将也有一言,”岳云站了起来,此刻的他早已恢复了往日的英俊潇洒,“我军并未携带攻城所需器械,加之东京城高墙厚,怕是临时赶制的器械难以奏效,攻城也并非易事。而且如果放任兀术的残军不管,一旦让他喘过气来,定当再成大患,此举无异于放虎归山。”
岳云说完,瞟了一眼身边的张宪,看到了他投来的赞赏目光。这对平日里最要好的兄弟如今提出的不同观点,并非意见不一,他们都是在尽着作为将领的责任,提出各种问题以便岳飞参详,毕竟最终的决定权是在大帅手里。
“我同意岳将军的观点!”
“末将认为张将军的意见更正确!”
……
帐中的讨论还在继续着,然而讨论中诸将谁都不知道,此刻南边正有几骑快马朝着岳飞的营帐奔来,而他们也许将会改变这个大宋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