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炎大陆北方九月,夜晚已经非常寒冷,而且秋雨随着秋风一起降临的时候,更是刺骨。一些行脚的商人,宁肯耽搁一些时间在路上避雨,也不肯顶风冒雨前行。因为,这种能够吹到人骨缝中的凉意,能够让人一辈子都难忘。
元京城处于东炎大陆北部,雨水不多。但是,却是在秋季到来时,晚上往往会随着秋风下几场小雨,而且偶尔还会有雷电。
镇北王府正房内,点着几只牛油蜡烛,将整间房间照耀的通明,刘汀芷站在窗前手中捏着一方手帕,脸上显出无比担忧的神色。屋外的秋雨随着秋风顺着窗户扑进屋里,打湿了刘汀芷的脸颊,但是她却浑然不觉看着藏兰院方向。
赵紫宸走到刘汀芷身后,给她披上一件长袍,眼中满是温柔,说道:“汀芷,你在担忧无极么?”
刘汀芷转身,拉住赵紫宸的手,眉间紧蹙在一起,说道:“宸哥,我担心无极的身体。无极小时候每天都会生病。这样的雨水和冷风,我担心他旧疾复发。”
赵紫宸微微笑道:“汀芷,虽然我也很担忧无极,但是,却不能去打扰他。爹说过,如果无极不能突破现在的心障,以后在武道之上,很难再进一步。”
刘汀芷听闻事情竟然如此严重,不由得更加焦急起来。正在这时,丫鬟通报说道:“少爷,少奶奶,王爷请您两位过去书房一趟。”原来是赵若石让赵紫宸和刘汀芷二人去书房一趟。两人赶快收拾一下,有丫鬟和下人撑了雨伞赶往赵若石的书房。
藏兰院内,赵无极依然站在那个大坑中,扶着大枪,怀里抱着吴英已经冰冷的人头,面无表情看着黝黑的天空。冰冷地雨水随着秋风,把赵无极包裹在其中。周围一片残垣断壁,地上的一片一片破碎的痕迹,更加增添了这种萧条。
这是自己第一次这样无力,即便是上次对上归元宗上仙自己也不曾胆怯,因为那是为了自己的娘亲。虽然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归元宗上仙的对手,也不曾萎缩过,也不曾后退过,大枪的奥义在于“一枪既出,百军为破”,但是,今天为什么自己有了一种无力感?赵无极任由雨水划过自己的脸颊、胸膛,一路流到地上。
自己真的打不过他,自己真的胆怯了么?自己真的承认一切都是有等级,一切都是需要下跪服从,等待别人屠杀么?退却了,泄气了,胆丧了,害怕了,服输了?既然这样,自己还修习武技做什么,以后还会遇到更加强劲的对手,以后还会遇到更加巨大的困难,以后还会遇到更多更多的挑战。既然这样,还修习武技、修炼武道做什么?赵无极眼睛空洞地看着天空,手紧紧地攥紧了大枪,指节泛出白色,身体微微颤抖。
吴英死了,吴英就这么死了,死后都不曾留下全尸。死后都站在自己身前,保护自己。自己应该为他报仇,自己应该一往无前用手中大枪为他报仇,为什么自己在漫天刀气之下退缩了,为什么自己在那个人的眼神中退缩了,为什么自己当时没有再站起来,为什么?赵无极眼中流出滚烫的泪水,与冰冷的雨水混合在一起顺着脸颊流下来。
“赵无极,作为赵氏子孙,当明白何谓‘枪之奥义’!”赵无极又想起来前世那一个家主老头说过的话。当时,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吾祖赵子龙,三国五虎上将、不败将军,于长坂坡上三进三出,视曹操百万大军如无物,一杆大枪屠杀万人,使人闻风丧胆。你可知何谓枪?”
当时,赵无极还在读大学,根本不在乎这个,一脸无所谓地摇摇头。
家主看着赵无极一脸悲愤地说道:“枪就是百兵之祖,就是武者的丹气!即便是知道面前是刀山血海、阿鼻地狱,也不能退缩,不能畏惧,不能有一丝胆怯!视敌人如蝼蚁,即便知道自己不能敌,也要亮出手中大枪,挺起胸膛,亮出自己的胆气!你若不畏惧,那么,你手中的枪便会伴着你将一切敌人毁灭!尸山血海又能如何,万军强敌又能如何,这些在你枪下都不过是土狗瓦鸡!其实,枪最大的敌人是用枪的人!”当时,赵家家主一字一句说完这些话,仿佛用尽了自己一生的气力。
赵无极当时不懂,一直都不懂,可是,现在他懂了,一切都懂了。
我错了,我败给了自己,我对不起手中的大枪!赵无极低下头来,放声大哭。自己竟然软弱了,自己竟然畏惧了,自己羞辱了手中的大枪!
太极玄经忽然间被催动起来,沿着任督二脉和先天十二经脉剧烈运转。赵无极原本已经被冻得发青的皮肤,逐渐变得红润起来。赵无极根本没有注意,只是放声大哭。来到这东炎大陆,这么久,自己都不肯接受一个现实:自己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赵无极了,现在自己有了娘亲,有了家人,这些人都是自己的家人。不管怎么样,自己要保护他们,要让自己的娘亲再也不受任何屈辱。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过客,老天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为什么要碌碌无为之间就结束?
我要站在这个大陆的极点,俯视这片大陆!赵无极心中大叫:登上这片大陆的巅峰!再也不允许有任何人敢这样藐视自己,再也不允许有任何人敢于冒犯自己的尊严,再也不允许有任何人在自己眼前冒犯自己的亲人,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赵无极猛然间,仰起头颅,眼中充满了战意,身后长发猛地被气劲激荡而起,手中大枪直指黝黑的天际,喝道:“神若挡我,我便屠神;魔敢阻我,我便诛魔!长枪所指,若敢不从,我手中之枪将化为十方炼狱,将其永坠不复!”声音蕴含了太极玄劲,直接冲向天际,回荡在元京上空,划破了夜空中的平静。
赵无极只觉得自己心中一块壁垒突然碎裂,并化为无形。太极玄劲毫无阻挡,竟然冲破任督二脉之间微薄壁垒!
任督二脉贯通了!奔腾的气劲如同巨大的海量,从丹田气海喷涌而出,流经任督二脉,汇集到一起,壮大了不止一倍,随后流入到十二经脉,再次回到丹田气海之中!
赵无极忽然打了个一颤栗,浑身无比舒服,周围的风吹草动汇入眼底,周围的丝毫声响被灌入耳中!虽然未到先天,但是,已经达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境界!
经脉之中的太极玄劲不断冲刷着经脉,将骨骼上沉淀的废物和因为修炼武技而产生的丝小的裂痕不断地冲刷掉和修补完整;同时,太极玄劲不断地锤炼着体内的细胞和器官,衰老和死去的细胞被不断去除和修复完整。赵无极感觉到浑身泰然,这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赵若石跟赵紫宸忽然感觉到藏兰院方向传来无穷地气势,这股滔天的气势可以撼天、可以彻地,一往无前,如同狼烟一般直冲天际!
二人对视一眼,都冲对方眼中看到了止不住地惊讶:赵无极突破了那层壁垒!心境竟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尽管还处于后天境界,但是,却有了比先天武者还要高昂的气势!赵无极前途不可限量,踏入先天只是时间问题了!
十八岁的先天武者,只有十八岁的先天武者!这个消息一旦发出,不知道在东炎大陆上要掀起多大的波澜!
赵无极这样高调地散出无尽战意,估计整个元京城的先天高手已经知道了吧。明天就会传遍整个东炎大陆了!
赵若石和赵紫宸相视一眼,一起微微一笑。赵紫宸对着还无比焦急的刘汀芷说道:“汀芷我们回去休息吧?”
刘汀芷苦笑道:“宸哥,我怎么能睡得着?”
赵若石呵呵一笑说道:“汀芷,那个臭小子没事了。放心吧,明天就会生龙活虎地见你去了。”
刘汀芷听了赵若石的话,这才微微放下悬了一夜的心,随着赵紫宸回房修习去了。
赵无极身体上不断排出黑色的东西,又被雨水冲刷下去,但是,却毫无知觉。赵无极陷入了一种空明的境界。
赵无极能够听到身体中血液流淌的声音,能够感受到经脉中磅礴的太极玄劲奔腾地流动,甚至隐隐约约能够在脑海中形成丹田气海的样子。这是先天武者才能感悟到的内视!
赵无极就这样闭着眼睛,站在雨中,一动不动。太极玄劲由奔腾变得舒缓起来,赵无极的身体不再排出黑色东西,皮肤变得无比光滑,比初生婴儿的皮肤还要柔嫩几分。头发经过雨水冲刷,更加乌黑。
赵无极睁开眼睛,两只眼睛如同黑色的宝石,泛着光芒,让人不敢直视,深怕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这就是心障么?横亘于先天与后天境界之间的一道魔障。不能突破便永远只是蝼蚁,终究化为泥土,腐朽在大地中。
赵无极猛然催动太极玄劲,气劲透体而出,将身体表面水汽蒸发的一分不剩,甚至将天空不断落下的雨丝阻挡在数尺之外。
内劲外放,先天境界已经唾手可得!
“只差一点了,”赵无极知道,自己已经触摸到先天门槛,只差那临门一脚了。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的后台是谁!都必须得死。”赵无极几分悲戚地看着吴英的头颅,伸手阖上了他圆睁的眼睛,说道:“老吴,你放心。我会让他们全部给你陪葬,我发誓!”
漫天的气势如同笔直的狼烟,直冲天际!
元京城内的先天高手,纷纷察觉到来自镇北王府方向的这股滔天气势。更有人叹道:“好强大的气势,此人必定实力强劲、前途无量!”
赵无极身体猛地消失,出现在大坑上方,坐到无数瓦砾之中,大枪插在一边,就这样双眼闭合,进入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