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英桐面若金纸。
“天远,你,你刚刚说什么?我……我没有听清。”
徐天远没有回答,只是抽泣的更厉害了。
“不可能,我刚刚没听清,天远你再说一遍!“罗英桐的手指深深的陷入到徐天远的肩膀里。
徐天远却一把抱着罗英桐大哭起来。
罗英桐没再说话,也没有出其他的声音。我不知道他哭了没有。可是我看到他一直在发抖。徐天远一直在哭,开始是出声的哭,后来变成了抽泣,后来没了声音,可是我看到罗英桐的肩膀一直是湿的。直到天完全黑下来,直到月亮升起来,他们也没再说一个字。
最后,终于,罗英桐跪坐下来,徐天远握着他的肩膀,半蹲半跪在他的对面。
“天远……什么时候的事?”罗英桐的声音几不可闻。
“七天前。”
“给我讲讲……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天我已经睡下了,当时差不多亥时刚过,却突然醒了过来,外面很安静,我却觉得说不上哪里别扭,就起了床,想着睡不着了,去场院里打趟拳。”
“你直觉总是很灵的。”
“出门的时候,小乐在偏屋里鼾打的很响,我没叫他。当时若我叫他一声就好了……等我走出院子,朝场院走了一半,才意识到山庄很奇怪。太安静了,安静的奇怪。没有梆子声,没有金老五他们院里远远的喝酒喧哗声。连虫声都没有。我觉得很不对劲。”
“那时候已经出事了?”
“我不知道,我觉得不对,就往正院里去。想着有什么消息,那边总是先得到的。”
“父亲那边怎么样?”
“还没走到正院就听到了脚步声。却是章管家和罗二叔出来了,看到我两人都愣了一下。罗二叔跟章管家打了招呼就继续走了。章管家却留下来,他告诉我说,罗伯伯在正院里等我。当时,他的声音压的很低。我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可我没想到后来有那么严重。”
徐天远停了下来,看看罗英桐。又继续说:“然后,章管家就带着我转身回正院,走到罗浮堂外面,厅里轻轻的嗡嗡声,里面有人在谈话。章管家就扬声道,罗当家,徐家小子来了。里面就静了。”
“里面是长老们在议事吗?都有谁?”
“我不知道,到最后也没有进到正厅里。章管家就带我到门口,有意扬声说话,里面立马就安静了。也没听出谁是谁。随后罗伯伯出来了,章管家就转身走了,看来另有任务在身。”
“爹爹……他当时什么样?”
“罗伯伯就和平时一样,脸上很平静,并没有紧张或者不安的神情,所以当时一看到他,我就安心下来。因为无论什么事,当时看来罗伯伯都事先有了准备,能够应对。而且当时我的疑问还没说出口,罗伯伯就先开口了。”
“爹爹他说什么?”
“当时罗伯伯对我说:天远,罗伯伯有个重要任务要交给你。你一定要完成。”
“任务?”
“罗伯伯把声音压的极低,看来也是有意避开厅里的人,他说,在山庄密道,他暗藏了一件信物,他让我去取来给他。说今夜他有些事走不开,但信物明天又一定要。还说密道是罗浮山庄最大的隐秘,除了我以外他不能交给别人,所以……他问我能不能守住秘密。”
“密道?”
“你也不知道?我也……可是我根本就不该去,若我当时没去,也许山庄就能……”
“你便没去又能如何?爹爹,章叔,哪个不是个顶个的高手?多你一个也只是白给罢了。爹爹让你拿信物,后来呢?”
“当时我想着山庄确实奇怪,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所以罗伯伯走不开也不奇怪。何况罗浮山庄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密道,罗伯伯竟然告诉我此事,可见事出重大,我当时没想别的,一心只想着做好这件事。”
“那密道的事是真是假?”
“密道是真,以往从来没听说过。入口就在你的院子里,你记得你院子过道那里,不是有3口防走水的大缸,里面长年蓄了水。”
“恩,还养了水莲和金鱼的。”
“中间那口就是通路,入口就在缸底。”
“后来呢?”
“后来我就按罗伯伯的指示去了密道,密道下面很大,没有想到罗浮山庄地下竟然有那么大的空间,还有意做成了迷宫。如果没有罗伯伯实现的指示,我可能要很久才能走的出去。即使这样,我也在里面耽搁了一个时辰才找到罗伯伯说的门。”
“一间暗室?”
“我本来也是这么以为的,不过用罗伯伯教我的方法,开了门之后,我发现密道尽头根本没有什么密室,那道门后,是山野。就在开在罗浮山庄后的山上,在石壁中被旁边的灌木,树和石头隐藏的很好,如果我不是从那里出来,我也根本不会发现那里有个密道入口。那密道里,应该根本没有什么密室,而应该是一些迷宫和陷阱,只有这一条,还是通向山庄外面的。当初密道的建造目的就是用来逃生。”
“可是,罗浮山庄不是从谁那继承的,是爹爹一手建造的……”
“我也是那时才醒悟的,罗伯伯没有什么信物要取,他知道要出事,而我不会走的,专门说这些话,好留我姓名。当时罗伯伯镇静的神色,也不是因为他事先得到了消息,而怕是因为他对这一天早就有所准备。”
罗英桐没有说话,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地面。徐天远继续说:“我从密道里出来的时候,罗浮山庄已经烧起来了,半边天都是红的。我走的时候,山庄还没事,这一个时辰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后来章管家的老大章涵带了罗家族里的几个小辈也从密道里出来了,带了罗伯伯的话给我,让我保护家里小辈离开,还有你……”
“家里……除了你们,还有别人出来了吗?”
“没有了……罗伯伯本来要把你祖母送出来的,你祖母誓死不走,说年纪大了,要与族人共存亡……”
“祖母当年也是巾帼英雄……”
……
两个人说了好久的话,我在旁边听着,心里非常难过,罗英桐是个很好的人,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觉得这样的人,应该顺遂一生才是,没想到认识他几天,他便遭遇这样大的不幸,失去了爱他的家人,和得以庇护的家园,从一个世家公子,沦为一文不名。而且看似还被卷进麻烦的事件里。
“……我把章涵他们安顿好后,想着你这两天就要回来,所以出来迎你。路上遇到好几拨的黑衣人。打扮跟我在罗浮山庄灰烬中看到的一样,他们在搜山。不知道这些黑衣人到底什么背景,屠了罗浮山庄还不够,非要斩草除根才可以。”徐天远咬牙切齿。“想到你马上要回来了,我就赶忙去迎你,怕你落到黑衣人的手里。没想到却只迎到了墨宇,他说你已经抄近路回来了,我算日子,你应该已经到了,我……我以为……你已经被黑衣人害了呢。”说着,徐天远又垂下泪来。“对不起,天远,让你担心了。”罗英桐反倒安慰起他来。“我太任性了,害你担心了。啊,你没有去找黑衣人的麻烦吧?那样太危险了!”罗英桐突然惊呼,意识到这个问题。徐天远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问他道“还好你没事儿,我倒庆幸你被耽搁了。你怎么被耽搁到这了?”说着终于想起抬头环视我们存身的这个小空间。徐天远抬头看过来,视线挪到我身上的时候,突然一愣。他找到我们已经一两个时辰了,一直在和罗英桐叙话,因为可能由于情绪的起伏,或者太专注于罗英桐,竟然根本没注意到我的存在。现在看到我,才悚然一惊。而我也一愣,之前,一直在听他们讲话,心里充满对罗英桐的同情,替他难过,直到徐天远一愣,我才突然意识到,在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中,自己的存在不合适。且不说他们兄弟,刚刚遇到了灭门惨案,互相安慰,舔伤口的时刻,不需要别人的旁听。何况他们刚刚说到了家族的隐秘事,这些事怎能被我一个陌生人听到?更何况他们又被不明身份的黑衣人追杀,而我又是个不明身份的陌生人。好不可疑。
罗英桐还在追问他“天远,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去做傻事了?”
“英桐,这是谁?”徐天远打断他,的声音冷冷的,充满了戒备和严肃。他话说着,已经站了起来,拔出了剑。
我心里一紧,也站了起来。自从徐天远出现,他就在哭泣,好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看着他和罗英桐相拥而泣,我的心里充满怜悯,他们两个都是十五六岁的孩子,这么小的年纪就遭逢大难。特别是徐天远,看着他痛哭流涕,我觉得他就是个内心还很软弱的孩子。可是现在,徐天远只是站起来,盯着我,我突然没有了那种俯视的感觉,非常吃惊的,我充分感觉到他的杀意和压迫力。好像他是那个猎手,而我只是他股掌中的猎物。他的一撇就能让我动弹不得,大脑空白。他其实并没有做什么,可是他的气场就是那样。我一动不动的站着,紧紧盯着他,头脑里面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天远,她只是个受伤的女孩子,”罗英桐转过身来,他脸上一片**,前襟也湿了一片,看来刚才也一直在流泪,只是声音听不出来而已。“我几天前从土匪手里救下来的,快放下剑,你看,你吓到她了。”
徐天远却没有理他,一步,二步,死盯着我,朝我逼近。我这时候才稍微回神,抿紧嘴唇,慢慢朝后退去。只退了一步,后背就碰到了冰冷的岩壁。没错,面前的这两个人,都只不过是内心还没有成熟的半大孩子,可不管我以前是什么人,现在的我,只是一个身体虚弱,手臂骨折,没有反抗之力的女孩子,而这两个半大的孩子都身负武功,举手投足间就能要了我的性命。
“天远,别这样。”罗英桐站起来,一把拉住了徐天远,“她只是个无辜的女孩子。”
徐天远没有看他,“英桐,罗浮山庄刚刚被不知身份的人烧了,而她正是一个不知身份的人。就算她以前确实和这件事无关,你也知道黑衣人在找你,他们想要斩草除根。而她则可能会泄漏我们的消息,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况且她还听到了,还有罗家小辈们也逃出生天,这是罗伯伯他们牺牲生命为罗家留下的火种,这不光是你一个人的事,这是大家的事。这个姑娘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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