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是沾了苏琅的光，一路上非常平静，跟着的下人护卫都是用惯了的，非常顺心。秦如烟对苏珏这个小叔子也很看重，时常嘘寒问暖。每天行进三十多里路，如果遇不上城镇的话，便选择一个驿站休息。因为苏琅是朝廷官员，在驿站的住宿饮食都是免费的，不过，如果想要更好的条件，也需要自己加钱。
虽说一直一来天气很好，不过，因为是三九四九，正值一年中最冷的时候，骑马显然不太现实，大多数时间，除了一些粗使的下人和护卫，其他的人走待在马车里面。
苏琅有的时候会将苏珏叫到自己的马车车厢里面，教导他一些事情。
学问的事情，苏琅也没多少好教给苏珏的，他要告诉苏珏的是如今朝堂上的一些局势，还有朝野上下，影响力比较大的一些人，以及这些人跟苏家的关系。
苏珏听得很认真，因为自己将来铁定要在仕途上有所作为的，因此，早点熟悉一下不是坏事。
这天，苏琅正在跟苏珏说起一些皇室的事情，让他心里有个数。
“这两年，当今的几个皇子年纪也已经不小了，皇子十六岁出宫开府，都已经得以封王。如今已经开府的是大皇子朱環，二皇子朱琮，三皇子朱琪，四皇子朱璟！”苏琅淡淡地说道，“再过不久，五皇子朱瑢也要开府了，这几个皇子可都不是什么省心的，一个个对那个位置都盯着呢！”
见苏琅似乎有些幸灾乐祸，苏珏也没有多说什么，天家的儿子，要是对那个位置没有野心，那才叫稀罕呢！
“这其中，大皇子朱環，如今受封赵王，虽说占了长子的名分，不过他的生母身份卑微，最初不过是伺候当时还是皇子的当今的一个宫女，偶尔被当今宠幸了，才有了身子。”苏珏端起茶杯，借着刮茶沫的动作掩住了嘴角的一丝冷笑，又喝了一口茶，这才继续说道，“等到当今做了太子，才有了一个侍妾的身份，等到今上登基，一开始也不过得了一个充容之位，后来熬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个昭仪，为九嫔之首。”
“不过，大皇子自己倒是比较争气，虽说没有比较强势的外家，不过，素来平易近人，能够礼贤下士，不少文臣还有读书人都支持他，话里话外，都要称他一声贤王！”苏琅说到这里，冷哼了一声。
苏珏眯起了眼睛，自古以来，有几个做皇帝的是什么贤王，一般而言，有了贤王的名号，要么是被下一任皇帝干掉，或者是囚禁一生，要么只能安安稳稳给新帝做一个所谓的贤王了。文臣的支持听起来很好，其实真正想要做皇帝，仅有文人的支持可是远远不够的！
苏琅见他若有所思，也不打断，慢悠悠地拈了一块豌豆黄吃了，这才继续说道：“至于二皇子主琮，也就是如今的汉王，夺嫡的呼声也很高。他的生母是如今的淑妃，一直颇受圣宠。而且，淑妃出自黎阳周氏，周家在朝中为官者也是不少，有着周家作为外家，相比较大皇子来说，优势实在是非常明显！”
苏珏同样心中摇了摇头，一个出身顶级世家的生母，这就很大程度上削弱了他的竞争力，除非淑妃在定下储位前去世了，否则，一心要防范世家的皇帝是不可能让自己这个有着深厚的世家烙印的次子继承皇位的。
“那三皇子又如何？”苏珏问道。
“三皇子啊！”苏琅眯起了眼睛，悠然道，“他是燕王，明面上，他似乎没有夺嫡的打算，喜欢醇酒美人，纵情酒色。可是事实上，他跟自己的舅舅，也就是如今的兵部尚书曹淳很是亲密，而曹家，虽说只是最近才兴起的家族，不过，在军中却颇有一些势力。”
苏珏暗中点了点头，这一位倒是有些希望，毕竟，兵权在手，即使将来考虑谋反也是有底气的。而且，这一位还算有些隐忍之意，毕竟，当今年纪不过不惑，他们现在就想着那个位置，还是早了点，谁先出头，也就先倒霉。当今素来有着很重的权力欲望，否则，没有嫡子这个借口压根不能成为不立太子的理由。
苏琅继续说道：“至于四皇子，却是魏贵妃之子，贵妃乃是四妃之首，又有子凭母贵之说，本身就是诸多皇子中，身份最高的一个。而且，又是几个皇子中最受当今宠爱的一个。他如今已经十八岁，按理说，不能随便入宫了，可是，当今依然在宫中给他留了寝殿，并且下旨，让他每个月要有一半的时间住在宫里。魏家虽然也不算显赫，不过，说实在的，外臣的意见很少能够影响到立储这件事，因此，有着最大的圣宠的晋王更被人看好！”
“晋王本身如何？”苏珏也端过茶杯，慢慢喝了一口，然后问道。
“据说晋王天资出众，有过目不忘之能！”苏琅很满意苏珏这个问题，“不得不说，在几个皇子中，晋王的聪慧是出了名的，而且，晋王的手腕也很是不错，虽说很受圣宠，却很少恃宠而骄，可以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不可小觑！”
苏琅并没有说得很具体，意思就是要苏珏将来自己去判断了，苏珏也不以为意，他对苏琅的说法还要持一些怀疑之意，毕竟，很多事情，以苏琅的处境，未必知道得有多清楚。
“至于说五皇子，他是贤妃之子，贤妃姓孙，乃是已故太后的侄女，当今皇后的堂妹。”苏珏轻笑一声，“今上践祚之后，对于自己的外家孙家颇有打压，便是皇后，如今也不过是名存实亡，连个孩子都没有，虽说住在万寿宫，可是，处境不比在冷宫好到哪里去！而贤妃却能一直稳坐正妃之位，而且，今上虽说对她并不是最为宠爱，可是每个月，也都有两三天去她的明华宫，足以说明这个贤妃的手腕了！”
“身为贤妃之子，五皇子朱瑢一开始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人！”苏琅淡淡地说道，“虽说孙家起的快，没落的也很快，可是，终究手里头还是有些人脉势力的，中宫既然无子，为了自家的利益，自然要支持另一个孙姓妃子的儿子。五皇子手里的资本并不比自己的其他几个兄长少，甚至，因为孙家曾经由于太后的原因烜赫一时，因此，更是乐意将所有的筹码都押在五皇子身上，这事其他几个皇子都不会有的东西！”
“至于另外一些皇子，年纪还都不大，至今也没有在群臣面前怎么露过脸，因此，我对他们并不怎么熟悉！”苏珏有些疲倦地靠在一个引枕上，长叹了一口气。
储位之争，这是苏家最大的痛处。而且，严格来说，苏孝和当年何曾是因为储位的归属进言，纯粹是先皇自己，挑战了延续了千年的传承制度。他尽到了一个作为臣子的责任，却换来了那样的下场，如何不让人齿冷，一干世家也有了自危之意。
苏琅看着苏珏，郑重地告诫道：“不管你有什么打算，绝对不能在局势还不清楚的时候就站队，谁知道将来会是怎么回事呢？苏家做过了一次忠臣，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因此，如今咱们也不必做什么忠臣了，虽说不必操心报仇的事情，但是，也没必要给他们朱家如何效力！”
苏珏自然点了点头，开玩笑，他看上去很像是那种忠君爱国的人吗？他活了多少年头了，什么戏码没见过，什么极品的人物没做过。他想要的只是让自己顺心罢了，别的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为了自己比较顺心的日子，他也是可以付出一些代价的，只要是，不能超出他的底线罢了。而很明显，苏珏的底线其实非常高，而朱家的所作所为，早就超出了苏珏的底线，他可不乐意为这样一个皇室“鞠躬尽瘁”。
见苏珏同样郑重地答应下来，苏琅也松了一口气，然后笑道：“总之，朝廷的一些派系跟这几个皇子少不了关系，当然，像咱们这样的人家，也只要观望也就足够了！不论是谁做了皇帝，一般而言，都不能动摇咱们的根基！现在就急着站队的，不过是想要早点赌一赌，将来混个从龙之功，好让自家的家族更上一层楼罢了，上不了什么台面！看看当年的孙家，就知道这样的人将来的下场如何了！”
说到这里，苏琅的神情变得森冷起来。
苏珏点点头：“大哥说的是，小弟谨记在心！”
“记住就好！”苏琅看着苏珏，说道，“二弟，论起资质，你要比我强，苏家的嫡系血脉如今只剩下你我，无论如何，咱们不能有任何行差踏错，不能让苏家绝在我们手里！”
“小弟明白！”苏珏沉声道，“不论如何，我们在，苏家就会一直在！”
苏琅欣慰的点点头：“二弟明白就好！”
已经到了中午，是吃午饭的时候了。不过，出门在外，自然没这么多讲究，除了几个主子或是得宠的下人，其余的人也不过是吃点干粮罢了。
车队里面只有一个火炉，是用来给这一行人烧些热水饮用的，当然，苏琅夫妇还有苏珏的午饭也是用这个火炉准备。
随行的下人提着食盒小跑着过来：“大爷，二爷，午饭已经备好了！”
苏琅淡淡地吩咐道：“上来吧！”
过来的是一直伺候着苏琅的苏文，他很是利索地打开食盒，将还冒着热气的菜一一拿出，摆在马车里面的小案上，又给两人摆好了碗筷，这次恭敬地转身下了马车。
午饭很简单，一碗萝卜羊肉汤，一碗火腿豆腐，还有一碗炒菜心，另外一个碟子上摆着烘烤得焦黄的面饼。
苏珏给苏琅和自己各盛了一碗羊肉汤，然后，取了一只面饼，用手撕成小块，直接泡进了汤里，这种天气，还是喝一些汤好，可以暖胃。
苏琅同样端着碗，慢慢地喝着汤，他抬头看了一眼低头吃着泡软了的面饼的苏珏，眼神非常柔软。
尽管车厢里面放了一个小小的炭盆，还算暖和，不过，这个天气，饭菜很容易就凉掉，因此，两人吃饭的速度自然也快了一些。
苏珏吃的不少，他修习内功，本就很需要营养，加上他如今也已经到了发育期，更是非常容易饿，因此，他一气吃掉一碗半羊肉汤，外加两块面饼，半碗火腿豆腐也都是入了他的肚子，倒是炒菜心因为苏琅很是喜欢，他只夹了两三筷子。饶是如此，也不过是按照平常的饮食习惯，只吃了八成饱而已。
苏琅见他吃得香甜，心里也是高兴。说实话，苏家的人身体都不算很好，子嗣艰难也跟这个有关系，不过，苏琅倒是不同，虽说是早产，不过这些年，身体愈发好了。听徐夫人说，苏珏还跟着徐先生学了一些养生的功法，虽说看着瘦弱，其实比一般人还要健壮一些。
这边刚吃过饭，苏文已经估摸着时间过来收拾了碗筷，又送上一壶刚刚煮好的清茶。
苏琅顺手给自己和苏珏的茶杯里面续了水，又将茶壶放在炭盆上的架子上保温，嘴里笑道：“二弟第一次出远门，好在挺适应的，记得我当初第一次坐了大半天的马车，结果下车的时候，几乎把胆汁都吐出来了，后来习惯了才好了一些！”
苏珏笑道：“大哥又不是不知道，小弟身体好的很，这么多年，连生一次病都没有过！”
他看了看苏琅的神色，心里大概能判断出苏琅如今的健康状况，或许是因为苏琅背负得太多，看着就是多思少眠，思虑过重的样子，想了想，说道：“倒是大哥，许是经常劳累，这样很是影响身子，徐先生曾经教过我一套养生的心法，虽说大哥如今年纪大了一些，未必能够修炼出什么内息来，不过，每日运行几个周天，也能调理身体。小弟一会儿就抄录一份给大哥！”
苏琅微微一笑，倒不是不相信苏珏的话，只不过，他每天哪有多少时间专门修习什么武功，不过，这也是苏珏的好意，也不能随意拒绝，于是便点点头：“那就有劳二弟了！”
苏珏看出了苏琅的心思，赶紧说道：“自家兄弟，有什么有劳不有劳的！再说了，这心法简单得很，也没什么讲究，大哥每日睡前花个一刻钟也就可以了！”
那可不是徐子安教他的，而是很久以前苏珏收集到的一份道门的功法，无须专门打坐，哪怕是普通的睡觉姿势，也能修习，说白了，那就是一种特别的呼吸法门，就算苏琅练不出什么内息来，起码可以让他安然入睡。
不管怎么样，这一世，苏琅对自己这个名义上的胞弟，实际上的表弟可谓是仁至义尽了，苏珏虽说性子凉薄，可是，一向却很遵从所谓的因果之说，他从来不肯欠下任何人人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