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金瑶的身子都一直是时好时坏。太医来了无数次,却还是束手无措。
太医院最近也是忙里忙外,又要照顾皇太极又要照顾金瑶。
金瑶这几日都没有出门,一来没有力气,二来宫里有规矩,病重之人不能出门,怕把病气过给其他人。而且金瑶的病如今被传是传染的,那些人更加避之不及。
金瑶无奈,想起白日里福临来她的院子里的时候臭臭的脸,不由得有些好笑。
“那些狗奴才!竟然没有人守着你!还真以为爷是好糊弄的吗?!”福临一进屋就见到屋里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不由得雷霆大怒,对着屋子里的东西发脾气。福临的贴身奴才朱顺儿倒是机灵,很快就拉过来一个丫头。
金瑶见着那个丫头机灵的收拾着东西,又去药膳房取药,动作麻利,话虽然不多,却一点即通。原本郁闷的心情到是好了不少。
几番劝说,才哄得那小福临安了心离开。
哪里知道,晚上刚刚更了衣要爬上床去睡觉,才发现被窝里躺着一个小小的身体。
“九阿哥!你干什么?为什么在我的床上!”金瑶吓了一跳,看到福临朝着她笑,下一刻就伸出手揪着那小破孩往床下拽。
哪里知道他一个小屁孩竟然那么大的力气,金瑶费尽了力气他却死活不肯下床,金瑶只能气的干瞪眼。
“不早了,休息吧,爷明儿个还要去上学堂呢!”福临眼睛里带着戏谑,死赖在金瑶的床上,又朝床内挪了挪,拍了拍空出来的床,示意金瑶上来。
金瑶无奈,那小孩子的样子,哪里像个六七岁的孩子?叹息一声,她说道:“九阿哥还是回去吧,要是被庄妃知道了,金瑶的日子可不太平了!况且金瑶可是中毒了,还会传染。九阿哥胄贵之身,不能这么不爱惜!”
福临听了她这话,顿时不乐意了。一伸手,也不知道他那小身体里哪里来的力气,直接就将金瑶拉到了床铺上,一对手脚如同八爪鱼一般缠住了金瑶的身子。金瑶苦笑不得,感觉自己像是抱着自己的儿子。
“蠢女人!哪里那么多废话!”福临似是很不满意一般,埋在金瑶的脖子里,很是不耐烦地嘟囔着。
在昏暗的灯光下,金瑶不动声色地看着手肘上愈见清晰的的莲叶,那绿色的藤蔓蜿蜒着,沿着她的手肘一直延伸到她的心口。那莲叶似乎活了一般,顺着她的血管游移。
梦里,是那个叫莲瑶的女子的低低喃喃:“心莲绽放,就是命丧黄泉之时。
金瑶不由得闭上眼睛叹息一声,猛然感觉脖子上缠着自己的手臂忽然紧了紧。金瑶朝着怀里看去,就看到一个黑黑的脑袋,拖着一个辫子,不满意地哼了哼。闷闷的声音从金瑶的脖子里传来:“不用担心!阿玛已经派人前往南疆了,飞鸽也回来了。很快那个人就会来,会没事的!”
金瑶明明知道他是安慰自己,可是感觉到他那带着婴儿香的身子靠着她,她竟然无端地觉得安定。很久之后,当她想到这个夜晚,那个安静的少年窝在她的怀里,像是个长者一般安抚她对于死亡的恐惧,她就觉得温馨。
皇太极的状况很不稳定,却还是坚持要上早朝。朝上,豪格和叶布舒因为谁随着多尔衮去攻打李自成的事情而闹僵,竟然大打出手。一时间,朝堂上局势严峻。皇太极彼时已经精力不济,加上连日来对于国政的疏忽,心有余而力不足。见自己的儿子在朝堂出手,一时间气血翻涌,硬生生昏倒在大殿上。
最后,皇太极命令五阿哥硕塞随军前行。
金瑶坐在床上浅眠,听着外屋的朱顺儿小声地和福临说着话,福临的面色凝俊,随即朝着她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金瑶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注视,偷偷睁开一条缝看着朱顺儿鬼鬼祟祟地递给了他一张纸条。
福临的小身子僵住,很快,就将纸条扔进了火炉中。他思索了一会儿,很快就在桌子前写了一封信递给朱顺儿,淡淡地道:“你看着点,尽快交给范先生。”
朱顺儿领了信急匆匆地跑了出去,福临走到金瑶的面前,叹了口气,执起她的手臂看着那雪白的手臂上蜿蜒的莲叶:“阿玛快不行了。”
金瑶的眼睛猛地一下子张开,震惊地看着福临,大声吼道:“你说什么?!”
福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伤痛,随即伸出小手指轻轻暗在了金瑶的嘴唇上:“女人,小声点!南疆来信了,现在怕是来不了沈阳了,闯王如今把着权,去南疆不是容易的事情。况且皇阿玛的身体也不适合去南疆。但是太医说,你的情况比他好,或许去南疆可以挽回一命。”
金瑶急了,可以压低了声音问道:“太医怎么说,他......他会死吗?”再怎么说,他也是因为她而中毒发,金瑶于心不忍。
“不知道,情况不容乐观。”福临摇了摇头,轻轻抱住了床上激动的她,“其实他这两年以为宸妃的事情早就心力交瘁了,虽然我们平日里看着他健朗,太医院的那些人却都说他身体早不如从前了。发生这样的事情,谁也无法避免。”
金瑶却是无法原谅,她紧紧抓着福临的衣袖道:“那两个刺客呢?你让我见他们,我去问他们要解药!”
福临的身子僵住,随即摇头叹道:“阿玛已经秘密处理了,前日我去天牢,就找不到那两人了。”
金瑶怔住,随即想到袁子锦对皇太极的仇视程度,断然不会给他解药。心如死灰,她不得不紧紧揪着福临的衣袖:“那让我去看看皇太极吧。”
福临知道金瑶心中所想,点了点头:“也好,你去和他告别吧。太医说他只怕熬不过这几日了。你见了他,然后我就让范先生派人送你去南疆。”
一路上,由轿子抬着,金瑶浑身被浙得严严实实。进了偏殿之后,她就立在那里,等着里面宣她进去。奈何那里面一直没有声音,金瑶不得不一直耐心地等着。不久,又来了一个人,却是多尔衮。金瑶的心中紧张,看着多尔衮失神,却忘记了行礼。待到回过神来,多尔衮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金瑶大惊,急急地就要俯身对着他行礼:“王爷吉——”
“嘘——”多尔衮急急地捂住了金瑶的嘴巴,朝着内殿看了一眼,随即摇了摇头。金瑶明白他是怕皇太极被吵醒,当下点了点头。多尔衮见她懂得,这才笑了笑,松开了捂着金瑶嘴巴的手。
他朝着外面走去,金瑶只好随着他身后。待到走到御花园,金瑶已经是薄汗涔涔。多尔衮回身看着她潮红病态的脸色,这才在一处亭子里坐下来。金瑶不敢坐,只能战战兢兢地站着。
多尔衮看到了金瑶眼睛里露出的一丝恐惧,自嘲地笑了笑:“怎么?怕本王吃了你不成?”
金瑶摇了摇头,无奈只好坐下。
两人沉默良久,金瑶的局促不安都被多尔衮一点点看到。他透过金瑶,似乎看到了几年前哈日拉珠在科尔沁时的模样。一样的年纪,一样的神情,只可惜,不是同一个人。
“他应该是要交代后事了。”多尔衮淡淡说了一句,“他叫你去殿里,怕是有要事要告诉你。你若是肯答应他,他在那边一定会开心的。”
金瑶惊住,不明白为什么多尔衮会告诉她这些。而且,她一个弱女子,又有何德何能,竟然可以帮她完成他的遗愿。
“到时候就知道了。”多尔衮神秘一笑,随即看着金瑶,“其实你一点儿也不像她,你比她更聪明。她不懂的你都懂,她得不到的,也许,你可以得到!”
金瑶不明白多尔衮在说什么,多尔衮卖关子习惯,只肯随口提点:“但是要得到一心人,也许你付出的代价会很多,不止是你的朋友,也许还有你的家族。这些,你也可以不在乎吗?”
金瑶的心中一凛,知道他说的是她当初大言不惭的话。愿得一心人,这样的愿望,在这个没有人权的古代,真的可能吗?
“你认为,他会选谁?”多尔衮笑了笑,看着金瑶,“豪格?叶布舒?还是硕塞?”
金瑶的脸色一僵,玩玩没有料到多尔衮会对着她这般直言不讳。多尔衮的眼睛里多了一丝笑意:“本王曾经遇到过一个神算子,那个人告诉本王,金莲出,天下定。”
金瑶等着他的下文,多尔衮的最终未动,手却蘸着石台上的茶水写了几个字。
金瑶怔住,呆呆地看着他朝着大殿走去。
“二十一世纪。”
那石台上的茶水一点点地消失,只有金瑶目瞪口呆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