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刚到达四月,夏日渐浓,阳光温暖。辽东的各大寺庙正是举行庙祝的大好时候。到处都是流动的小摊小贩,还有前往寺庙的香客。
金瑶坐在马车里,随着李姨娘去寺庙进香.一路上,李姨娘并不多话,只是看着金瑶,有些心不在焉。金瑶心下紧张,却也不敢多话,只能故作镇定地望着窗外。
“你那天去见过周世显了?”也不知是因为车内憋闷还是其他缘故,李姨娘开口问道,“他可有问起你什么?”
金瑶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讷讷地道:“也……也没有说什么,不过是几个人聊了聊天,喝了几口小酒。”
李姨娘点了点头,也不深究,只是叹息一声:“听说他都当上司马了啊,想当年还是那么大的一个孩子,一眨眼功夫,就长这么大了。”
遂又看了金瑶一眼,淡淡道:“我记得咱们以前在安徽的时候,你们倒是关系挺疏远的,怎么如今倒是亲密起来了?”
金瑶也不知道那周世显和自己到底是什么关系,连个人都没有见过,哪里知道其中的缘故。只好唯唯诺诺,胡乱搪塞。幸好那李姨娘的心思也不在此处,便也不多问。金瑶暗自松了口气,心中直叫着:等回头一定要找素竹那丫头好好补补功课,不然随便来一个熟悉金瑶的人,可就穿帮了!
正想着,寺庙就到了。金瑶随着李姨娘下了马车,看到素竹的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知道她有话要跟自己说,却是便不动声色地随着李姨娘上了庙。
李姨娘是不折不扣的佛教信徒,只看那寺庙和尚笑得合不拢的嘴角就可以知道,李姨娘出的香钱一定不少。寺庙方丈亲自出来迎接,双手合十,念叨道:“阿弥陀佛,李施主,请里面走。”
李姨娘往里走,金瑶赶紧随着她进去。那方丈的眼睛顿时睁大,看着金瑶,有一丝疑惑,还有一丝不敢置信。李姨娘随着方丈的视线看向金瑶,随即解释道:“这是贫女的女儿,无双。”
“前生前世几回眸,换取青山土一抔,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过白头。施主你可信六道轮回?”那方丈忽然开口问道。
金瑶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想着自己莫名其妙穿越至此,心中对于那迷信的东西已经信了七分八分,但是却又十分疑惑,总觉得这一切都似乎说不通。
“施主还是在迷茫中啊,老身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那方丈叹息一声,看着金瑶,脸上有些严肃。
“方丈请讲。”金瑶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学着他将手放在胸前,做了个揖。
“既来之则安之。情由心生,亦由心灭,万事随缘,切不可强求,也不要起贪念。世间万物都是身外,施主当保持本心,如此,自然便能逢凶化吉。”方丈的眼中有一丝亮光闪过,随即但笑不语。
金瑶原倒是不信和尚的,觉得都是荒诞。现在听这方丈这般说,却大概明白了方丈的意思,心下大喜,就要拜倒在地:“多些大师指点,小女子定当谨记。”
那方丈见金瑶倒是聪慧,于是笑了起来:“无须多言,你与老衲有缘,这是佛祖的旨意,老衲并无功劳。况且,窥测天机之事,必遭天谴。老衲参不透你,不过指点一二,多余的也不敢说,你好自为之。”
哪里是指点一二,她听到这些,那些忐忑似乎都已经消失殆尽了,受到了这老者的鼓励,似乎吞了一颗定心丸,她几日来郁郁的脸总算有了笑容。
李姨娘听得迷迷糊糊,并不明白其中的缘故,看着两人打哑谜,却并不开口。恍若两人的对话与她无关一般。
跪在观音的面前情愿,李姨娘一跪就是大半个小时。金瑶觉得十分无趣,眼睛滴溜溜的四处乱瞟,被李姨娘看到,忍不住小声喝斥道:“无双,在神明面前要虔诚!心有佛祖,佛祖才能保佑你!”
金瑶伸伸舌头,挨不过李姨娘责备的眼神,忙双手合十,小心翼翼地低着头跪了下来,心下却并不买李姨娘的账。
待到拜完了佛祖,李姨娘按照惯例要去准备香贡,还要去抽签。这些东西自然有下人伺候着,也没有金瑶的事情,于是,她趁着李姨娘没有注意,一溜烟地跑出了寺庙。
素竹正在屋外等着,看到金瑶出来,笑了起来:“小姐倒是机灵,这一会儿子就跑出来了。”
金瑶听着,觉得那话不像是夸奖,倒像是戏谑。于是想逗逗她,便故意板着脸生气地道:“有你这般说主子的不是的吗?”
素竹一听,脸色变得刷白,连忙摇头道“素竹错了,素竹不是那个意思。素竹是说小姐……小姐聪明伶俐!”
金瑶一听,哈哈大笑起来:“好啊,原来素竹你也会拍人马屁,哈哈。”
素竹一听,才知道自己被小姐戏弄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朝着庙外走去,马路两边摆满了各种小玩意儿,那些小贩四处叫卖着,金瑶觉得有趣,拉着素竹东看看西瞧瞧。这几日金瑶在家闷着看书,对于那些蚯蚓文字她着实不感兴趣,老早就想出门看看。奈何着古代的臭规矩,女子需足不出户。况且她穿着那高底木鞋,她也实在是行动不便。
城隍庙祝果然热闹,人山人海中,金瑶牵着素竹钻进人群里,尽情地呼吸者明代的清新空气,看着明代的环保产品。她看看那些胭脂,摸摸那些仿造国画,很是新奇。她刚刚放下一个心事,只觉得浑身轻松,忍不住想朝着天空大吼几声,好好地玩上一玩。
就在这时,一个吆喝声响起:“河图开了啊,河图开了啊,大家快来看看啊,只要答出来,十两银子免费送啊。快来看看啊!”
四处无数的人围了过去,好奇地看着,议论着。金瑶一听有银子免费送,心下痒痒,连忙挤进人群里,不大一会儿,就和素竹撇开了老远,两个小人在一堆大人里推搡着,连人影也看不见了。
素竹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不停地叫唤着:“小姐——小姐——呜呜呜呜。”混乱中,一双手将素竹的嘴捂住,四周人声一片,哪里有谁注意?金瑶一门心思想着去拿钱,根本没有听到素竹的叫声。
好不容易,金瑶钻进了人堆中,好不容易才钻到了最前排。那地上画着一个九个方格。最中间摆着一个大元宝,那些推搡着的人都直直地看着那银子,却解不开那道题。
金瑶原还以为是什么河图,看到那地上画着的个子,几乎笑出声来。她平时学习不好,偏偏爱钻这些歪题。有一次刚好看到《射雕英雄传》中的九宫格,黄蓉背过一个口诀破解了九宫格的秘密:“戴九履一,右三左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她当时觉得很好奇,于是将所有的九宫格都算过了一遍,包括那些奇数九宫,如五五图,七七图她都会。
那地上的河图正是九宫格,看着四周的人还在念着题,更有甚者在一面蹲着,一边写着数字,一遍念叨着,金瑶觉得好笑,拿起那出题者手中的笔,笑问道:“若是答出,那元宝当真可以给我吗?”
那出题者看到金瑶,有些不屑,嗤笑道:“这是自然,这河图在下每年都开,每年都送。只要答出题来,在下从来没有食言过!”
金瑶当下点了点头,蘸着墨,一边填一遍念道:“一居上行正中央,依次斜填切莫忘;上出框时向下放,右出框时向左放;排重便在下格填,右上排重一个样。如此,就可将所有河图全部填满,而且满足题的规则。”
金瑶看着那人,微微一笑。伸手将最中间的那个元宝抓起,言笑晏晏间已经朝着人群外走去,留下一群人在那九宫格前目瞪口呆。
金瑶走出人群,才发现素竹不见了。她四处寻找,却没有找到。心下有些诧异,想着赶紧回庙里去找。急急忙忙地,她踏上了寺庙的石阶,只顾往上爬,却不料和一个人撞倒了一起。
“啊——”她只来得及一声惊呼,人已经朝着石阶下倒去。眼看着就要从石阶滚落,一根长鞭飞来,缠在了她的腰上。她的身子朝前一倾,便落在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里。一股好闻的男子清香扑鼻而至,紧紧弥漫在她的鼻间。
惊魂未定间,金瑶听到头顶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姑娘,你没事吧?可是吓坏了?”
金瑶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男子怀里,慌乱地退了出去。这才抬起头朝着那男子看去。
一看之下,她定在了石阶上。一双皂靴,还有青色的衣襟,棱角分明的年轻面容,一双漆黑的双眸正定定地看着她,恍若如梦。她呆立着,傻傻地看了好一阵子。直到那双眼睛里传来了好笑的意味,她才猛然惊醒,惊叫道:“龙千羽!”
金瑶的眼中闪着泪光,不由分说就朝着那男子扑了过去,恍若遇到了故人一般。她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徘徊着,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如今遇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她心中激动,来不及细想,已经紧紧地抱住了面前男子的脖子,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那男子惊住,浑身一下子僵住了。他疑惑地看着挂在他身上的金瑶:“姑娘,姑娘!你……这可如何使得?”
此时,从庙宇里走出了一个男子,恰好看到了金瑶抱住“龙千羽”。那男子愕然睁大了眼睛,张着着大嘴,呆愣在当场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五弟,你……这位是?”
金瑶这才发现不对,慌乱地松开。那男子尴尬地看着金瑶,眼中的疑惑不减,欲言又止,似乎怕一开口会伤害了金瑶一般。金瑶这才注意到,那男子和龙千羽虽然相似,但是穿着和气质却和龙千羽完全不一样。
“你——你可是叫龙千羽?”金瑶小心翼翼地问,却并不放过男子脸色的任何一个细微变化,生怕那男子欺骗她一般。那男子却是一愣,随即摇了摇头,答道:“在下名叫叶塞,不叫龙千羽。”
金瑶也是讪讪地,好半晌才说道:“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那男子脸瞬间红了起来,从庙宇走出来的另外一个男子已经哈哈大笑起来,打趣道:“想不到大明的女子竟然如此开放,五弟,你可真是艳福不浅啊。等我们回去,我定然要跟兄弟们说说……”
金瑶觉得羞愧,只差没找个地缝钻进去,哪里留意到那男子话里的其他意思。她急急地找了个借口就要逃掉。
转身的那一刹那,她听到那男子问她:“小姐叫什么名字?”
金瑶的心中微微有了一丝异样,她心头慌乱,只觉得被戏弄了一般,头也不回地跑掉了,她想,她一辈子干过的最糗的事情就是这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后来的金瑶对自己说,也许,她宁愿从来没有遇到过吧,那样,一切的一切,都能够回到原点,也就没有了那些伤痛,没有了那些爱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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