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壑之底,四下俱是枯藤荒草,积水沼泽,碧绿的水潭旁边孤零零耸立着一座孤坟,雪花片片落下,将这里尽皆染白,一个身穿破烂麻布衣衫,头梳双髻,十六七岁的少女惊讶的看着楚润从天而降,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平静无波的潭水在巨大冲击下,一道水柱冲天而起,水柱轰然落下,小小的山谷升腾起一片水汽,白茫茫一片。水珠四散,撒了少女满身。少女用衣袖抹了一下脸上的水迹,脏兮兮的脸上露出雪白的肌肤,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住,愣愣看着水潭渐渐变得平静。
“呜呜……”叫声中,小东西湿淋淋从潭水中爬出来,瞪着溜圆的小眼睛四看了看,目光定在少女身上片刻,忽然跑了过来,一颗小脑袋在少女腿不停蹭来蹭去,显得极为亲热,那少女见到小东西,心中竟生出亲近的感觉来,俯身抱起它,亲热的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小东西伸出舌头轻轻舔着少女右手,仿佛是遇到了亲人一般。
“呜呜……嗷……”过了会,小东西的叫声突然变得焦急起来,轻轻咬住少女衣袖将小脑袋使劲朝潭水边拽,少女见它这个样子,开口道:“你,你是想,想,让我,救,救他是吗?”
这少女竟然是个结巴。
“呜呜……”小东西仿佛是在回应她,少女突然朝着小东西笑笑,抱着小东西走到水潭边,右手伸向水面,轻轻晃动,原本平静无波的潭水在她手掌晃动间,竟然慢慢涌动起来,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少女右手慢慢抬高,漩涡也随着她的动作快速运转起来,这时,少女猛然抬起右手,向天高举,一个巨大的水球包裹着楚润从潭水猛然升起,悬在半空之中不动。
少女衣衫褴褛,脸上也黑一道白一道,脏的不像样子,这般模样像是山野猎户家的女儿,但那个山野猎户家的女儿能使出这一手控水之术?那巨大的水球在空中凝结,微微旋转,凝而不散,这少女的控水术竟似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水球中的楚润脸色惨白,神情凄苦,紧闭双眼动也不动,任由水球包围着自己微微在空中转动“呜呜……”小东西看见他个样子,叫声急促了起来。少女右手轻舞,水球向岸边缓缓漂浮过来,慢慢降落到地上,接着她手一挥,水球散开只剩一片水迹。
“呜呜……”小东西从少女怀中窜出,跑到楚润身边,伸出舌头不停舔着他的脸庞,楚润动也不动,死寂沉沉,仿佛就此再也不会醒来,小东西焦急万分,不停叫着,舔着他的脸,希望他醒过来。
少女走近,将楚润的头发在自己膝盖上面,好奇的打量这个从天而降的少年。
迷迷糊糊中一张张脸庞从楚润眼前一一划过,他看到姚红梅那冰冷的目光,冲玄那惊天剑光,还有师傅那张憨厚的胖脸,他的目光中依然是慈爱,温暖,楚润努力挣扎,想要抓住师父,师父的身影却离他越来越远,身影渐渐模糊。
“师父!”一声悲切的呼喊,楚润猛然惊醒,他睁开双眼,眼前是一张脏兮兮的脸庞,自己竟然枕在一个少女的腿上。
“你,你是谁?”楚润愣愣问出声。
这句话说出,少女突然唱了起来:“从天而降的少年啊,我叫水柔清,这里是我的家,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像鸟儿一样掉到这里,难道是老天知道了我的孤单,派你来陪伴我的吗?……”
歌声娇柔甜美,清亮动人,在这小小的山谷中余音缭绕,她的一双眼睛更是明亮圆润,纯真无邪,这样一个少女怎么会在如此偏僻荒芜的地方?
水柔清见他不说话,傻乎乎的看着自己,继续唱道:“你为什么不说话啊?傻傻的看着我,好像是一只呆呆的大笨猪……一只呆呆的大笨猪呦……”
楚润遭逢大难,醒转过来却碰见这么一位古怪的少女,心中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喃喃道:“我,我叫楚润。”说完朝着天空望去,片片雪花仍在飘落,两旁山岩,高有百十丈,下面一段,满生藓苔,当真是飞鸟难渡。山谷上方雾气弥漫,周遭灰蒙蒙一片,看不到上面,也看不到天空。
此地如此险恶,怕是终年都难见到阳光,四周也尽是沼泽恶水,怎么会有人生活在这里?转眼处,一座荒芜孤坟前面立了一块凹凸不平的石碑,上面刻着,母水姬之墓,女,水柔清立。字迹歪歪斜斜刻在凹凸不平的一块长方形石块上,若不仔细看,真是很难看出写的到底是什么。
荒坟孤凄,前面插了一致盛开的梅花,梅花鲜艳给这荒凉的地方增添了一丝颜色,楚润指着孤坟问道:“那是你娘亲的墓吗?”
水柔清点点头,脸色一黯,轻轻唱道:“今天是母亲的忌日,我来给她送花,平日母亲最喜欢梅花,可是她再也看不到了,我从小就在这里,从来没有见过别人,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我每天都祈求老天让我不在孤单,今天你掉到这里,一定是老天的安排,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亲人了,感谢老天,感谢你,水柔清不会在孤单了……”还未曾唱完,目中已流下晶莹的泪珠。
歌声哀怨,凄楚动人。
楚润心头一阵恻然,不知道这少女在此荒凉困苦的地方,是怎么样生活下来的。见她流泪,急忙道:“你别哭,别哭,我也没什么亲人了,我最亲近的人被杀死了,还把我踢下了山崖……”想起师父惨死,楚润心中酸楚难当,他心中又是恨,又是难过,竟是再也忍耐不住哭泣出声。
水柔清从出生道现在从未离开过这片山谷,对于人情世故更是一窍不通,此时见他哭泣,想了想忽然站起来,拍手唱道:“天是蓝的,云是白的,水是清的,花儿是香的,四季是变幻的,人心是无限大的,愁苦悲戚只是暂时的,少年郎啊,不要悲伤,请你不要悲伤……”
她轻轻唱着,轻轻跳着,靠近楚润伸手温柔将他眼角的泪珠擦掉。楚润见他一会悲伤,一会欢笑,变幻如此之快,不禁愣住,又听她歌声中轻快婉转,劝他不在悲伤,有逗自己开心的意思,也不禁被她天真吸引,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少女见他微笑,唱得更加响亮:“可爱的少年郎哦,你笑起来多么好看,比那花儿还要娇艳,为什么还要愁眉苦脸,我们不要悲伤,我们要快乐,要快乐……”
水柔清轻轻唱歌,少女特有的娇媚天真在她身上表现的那么自然,楚润心中的悲苦,竟似真的被她的歌声冲的淡了一些。
“你唱的真好听,像百灵鸟一样。”楚润赞叹出声。
水柔清眨了眨大眼睛,好奇的唱起来:“百灵鸟是什么鸟?它也会和我一样每天都唱歌吗?少年郎哦,你说说,是百灵鸟唱的好听,还是我唱的好听。”
楚润看着眼前灵秀的水柔清,心中暗忖道:“这少女竟然连百灵鸟都不知道,从小生长在这山谷当中,但是她和她的娘亲为什么要生活在这里?这少女的身世,必定有一段离奇故事,这少女和她母亲也必定不是普通人,普通人无法再这么险恶的地方生存下去。”
想到这里,楚润开口问道:“你和你的娘亲为什么生活在这里,你的父亲呢?还有,你为什么跟我说话就唱歌,而不好好说话呢?”
水柔清低下头,双手紧张的捏着麻衣一角,怯怯道:“没……没……有人……陪我……我……说话,母……母亲……也,也不……跟我说话……所以……不……不会……会说……你……你笑话……笑话我……么?”
楚润无比聪明,转念想明白了其中关键,这少女自小生在谷中,没人说话,自能自言自语,慢慢的成了结巴,但是只要唱歌就不会结巴,肯定是这般。
“我当然不会笑你,很喜欢听你唱歌呢,你唱得真的很好听。“
楚润语声恳切,没有半点虚伪,水柔清身体轻轻一颤,抬起头朝他笑笑:“你……你真好……感……感谢老天爷!”
“哼!为什么要感谢这个贼老天,这贼老天好坏不分,不让好人存活,感谢他做什么?”楚润大声说出,满脸都是愤恨之色,他年纪小小,遭逢一连串大难,已是愤世嫉俗起来。
水柔清愣了一愣,见他脸上很意难平,想起他刚才问话,轻声道:“你……你刚才问我父亲……我……我没有父亲。”说到这里,觉得说话费劲又唱了起来:“我不知道父亲是谁,母亲从来不说,临死之时给我一块手帕,让我交给一个叫敖广的人,你知道敖广是谁吗?”
水柔清唱完从怀中掏出一块洁白丝帕,丝帕洁白,上面绣着一朵娇艳如生的粉红牡丹,楚润接过来一看,见上面绣着几个黑字:敖广,你害我一生,我让你悲痛一世,谁也不欠谁的了。
只是十几个字,里面却透露出浓浓哀怨仇恨之意,楚润愣住忍不住问道:“你母亲临死的时候让你将这手帕交给一个叫敖广的人?”
“是的,母亲让我出山去寻找叫敖广的男人,将这块手帕还给他,但我对外面一无所知,不敢出去,现在你来了,会带我出山去吗……”
水柔清唱完,天际有光芒闪动,楚润一惊,想必是昆仑派人来寻自己。此时他腿骨断折,站都站不起来,只好对水柔清道:“我会带你出山,但我现在站不起来,又有仇人来找我,你还是先走吧。”
水柔清蹲下仔细查看了一下他断折的右腿,突然朝他笑了一笑,转身跑进树林中,楚润一愣见她手帕还在自己手中,急忙朝她背影喊道:“你的手帕,你的手帕还在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