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孝宇进入大牢第五天。
临近中午时分,外面的门突然开了,接着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不多时侧门也被打开了,四个全副武装的衙役手持钢刀,拖着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走了进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者在后面跟着,老者身穿官服,头上戴着一顶青色官帽,脸庞清瘦。老者后面是宋金兴和于东宝两个人。
“将这个牢门打开,就关在这里。这离你们近,可要小心看管。”老者单手一指,正是和周孝宇所处牢房相对的那间。
“是。”宋金兴在一旁打着包票,于东宝急忙紧走几步,将牢门打开,四名衙役将那名血淋淋的囚犯拖了进去。待一切完成后,老者又嘱咐了一遍,陪着四名衙役出去了,宋金兴和于东宝留了下来。
一刻钟之后,宋金兴又从外面抱着一大捆稻草,于东宝打开牢门,将稻草展开放到最里面。将那名囚犯拖到稻草上,那名囚犯静静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般。
周孝宇一指对面的囚犯,奇道:“这个人是谁,怎么被打成这个样子了?”
于东宝狠狠的瞪了囚犯一眼,冷哼一声:“打成这个样子,没把他打死就不错了,若不是还要等待上面的批文,我都想打死他,娘的,前程都坏他手里了。”
“这就是罗大安,他被抓住了?”周孝宇睁大了眼睛,惊讶说道。
“就是那个畜生。”宋金兴恨声说了一句。
对于毁坏自己前程的罪魁祸首,二人恨之入骨。
前天发出的通缉令,今天囚犯就抓住了,这办案效率也太快了点。周孝宇越想越觉得奇怪,眉头紧锁,朝着远处问了一句:“金兴哥,这个罗大安是谁抓住的?”
宋金兴钦佩说道:“是蔡公子抓住的,而且还是单枪匹马抓住的,厉害吧,蔡公子真不愧是将门之后,浑身是胆,昨天早上骑着马出城,足足找了一天,夜里都没有回来,终于在城外十五里的山坳中发现了这家伙的踪迹,拼着重伤将其擒获,送到了县衙。”
“那罗大安认罪了?”周孝宇还是觉得想不通,不由追问了一句。
“刚开始抵死不承认,但是证据确凿,不承认怎么能行,知县大人雷霆震怒,用了重刑,罗大安昏过去好几次,最后才承认。不过有一点比较奇怪,这个罗大安不知道怎么了,被蔡公子抓回来后,竟然不能说话了,只懂得摇头点头的,喊都喊不出来。”
之前没有听说过罗大安有什么毛病,那就证明他是个正常人,正常人逃跑第一天就被抓回来了,而且还口不能言,真是奇事一件。
“不能说话了,怎么回事?”周孝宇心中一动。
“管他怎么回事,反正都是要死的人,能不能说话也无关大碍了。”宋金兴不屑说道。
周孝宇听完,不置可否,重新坐到稻草堆上,陷入了沉思。
夜里。囚犯们均已入睡,值班的狱卒靠着墙壁,半闭着眼睛打盹,四周一片沉静,墙上挂着火把,噼噼啪啪冒着火星。
“嗯,什么声音?”周孝宇猛的睁开眼睛,翻身坐了起来,他下午睡了一觉,现在睡得很轻,略微一点小的动静都能惊醒。周孝宇下意识向前看去,罗大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现在正趴在监牢门口,手里捧着盛水的旧碗,低声抽噎,碗里的水已经空了,看样子被他喝完了。
“莫非他知道了自己罪孽深重,虽死难赎,于是颇感悔意,这才忍不住哭泣?”周孝宇暗道,继续向前看去,罗大安趴在地上,背后血红一片,已经干了,下半身挨着稻草,上半身却是趴在冰冷的地上,身体瑟瑟发抖。
“罗大安身为壮丁,身体非常强壮,耐寒受冻应该都不是问题,现在虽然受了大刑,只会是浑身疼痛,怎么会发抖呢,发抖的人要么是发了高烧,要么是身子原本就很虚弱,禁不起寒冷,现在的天气也不算是太冷,连我都能扛得住,更别说壮丁了,看这家伙的样子,不像是发烧了,那为什么会这样呢?”
周孝宇想到这里,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低头沉思了片刻,忽然一抬头,正好看见罗大安无助的向自己看来,似乎在祈求什么,脸上满是清泪,顿时一个奇异的想法映入脑海,之前马义说过的几句话映入脑海,猛然间如同电击,心重重一跳,脱口说道:“莫非你是……”
周孝宇进入大牢第六天。
“靠,真他娘的邪门。”宋金兴骂骂咧咧走了进来,一脸的不可思议。
“上头就要来了,咱们快做好准备,出了差错保准吃不了兜着走。”于东宝跟着进来了,急忙说道。
周孝宇正想开口询问,忽然外面传来一声高喝:“知县大人到!”
“来了来了,快,快。”宋金兴和于东宝一下子慌了,急忙将桌子椅子摆放整齐,理理衣服,规规矩矩的站在牢房门口。
不多时,知县刘仁和领着县丞范和平,白师爷,管监,刘松等人走了进来,几日不见,刘仁和依旧还是那副装扮,绿色蟒纹官服,黑色圆顶官帽,只是脸色有些不大对劲,略显阴沉,眉头紧锁,走路稍微有些焦急。众人均是一脸惶恐,半低着头跟在刘仁和后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于二人急忙躬身行礼:“小人们见过大人。”
刘仁和不耐烦的一摆手,“免了,罪犯罗大安现在何处?”
“回大人,罗大安就在牢房第一间。小人带您过去。”宋金兴急忙回道,说完和于东宝急忙在前方引路,三个呼吸后来到牢门前。众人向里看去,罗大安正蜷缩在稻草堆上,瑟瑟发抖,见到众人到来,急忙爬了起来,嘴里嘶哑着喊了几声,张着手向刘仁和扑来。
刘松猛的抽出腰刀,跃至刘仁和跟前,然后飞起一脚,透过木栏杆踹到罗大安的肚子上,将罗大安踢的倒飞过去。斥道:“大胆刁民,死到临头还敢袭击知县大人,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罗大安疼的哑声嘶吼,捂着肚子满地滚爬,额头大滴汗珠滚滚而下。
众人猛的一愣,倒退半步,各自找一个安全的距离站好。这些囚犯可都是危险人物,否则也不会被抓起来,万一不小心被囚犯碰到了,受伤了不说,怕是会惹得一身晦气。
“这个刘松,下手够重的。”周孝宇在一旁看着,不由吸了一口凉气,这一脚下去,恐怕罗大安半天都起不来了,
刘仁和转过身去冲着最后两名狱卒道:“本官问你,下半夜是不是你们值的班?他有什么动静?”
两名狱卒急忙走上前去:“回大人,是我们俩值的班,因为这个囚犯比较特殊,小人们不敢有丝毫懈怠,一直在监视着他,下半夜罗大安除了起来喝水之外,并没有任何反常的举动。”
“嗯,好好看着他,不得有丝毫懈怠,否则,本官定不轻饶。”刘仁和重重说了一句,露出失望神色,转过身看了看大牢四周,又扭过头看了看周孝宇,见到周孝宇幸灾乐祸的眼神,心中更加烦闷,转身又领着一帮人走了。
这时罗大安猛地爬起来,透过栏杆奋力的伸出手去,对着刘仁和的背影摇个不停,哑声嘶吼,但是刘仁和走的很快,转眼就消失在大牢外面,根本没有看到,后面的一行人均是心惊胆战的,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刘仁和走后,罗大安仿佛全身被抽空了一般,无助的倚在栏杆上,哑声哭泣。
就在刘仁和出门的一刹那,周孝宇朝向刘仁和的背影,嘴角划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来,这一幕稍纵即逝,整个大牢的人都没有注意到。
直到晚饭时分,宋于二人才一前一后进来。
“妈的,找不到线索关我们什么事,就会冲我们发火。”宋金兴气的满脸通红,一边走一边骂。
“你不要命了,小声点。”于东宝左右看了看四周,见周围没人,这才放下心来。
“老子中午饭都没吃,饿着肚子跑了大半天,他不但不知道关心一句,还严加训斥,天底下有这样的官吗,一看就是个糊涂官。”宋金兴气愤说道。
“挨训又不仅是咱们,全衙门不都在挨训吗?我劝你还是想开些吧,不要跟自己过不去,再说了,知县大人不是找不到线索,心里急吗,这样为民着想的好官你哪里找去?你怎么没见他跟许厚德那一家子急呢,咱们就是吃这碗饭的,受点训斥算什么,就忍了吧。”
于东宝说的合情合理,宋金兴理屈词穷,争辩不来,但是心里的怨气怎么也顺不来。观点正确,因为被人误解而生怨气的人不少,但是别人的观点正确但是自己容不下而生怨气,这样的人更多。邻里之间,夫妻之间,私下里,比比皆是。
宋金兴冷哼一声,一言不发,拎起旁边的木棍,开始挨个敲打牢门,大声喊道:“吃饭了,吃饭了,这一顿两个馒头,起来了。”
等宋金兴走到门口的时候,周孝宇急忙走上前去:“金兴哥,是不是外面又出什么事了?”
宋金兴一棍砸在牢门上,气道:“真他妈的奇怪了,许厚德家又出命案了,知县大人将我们全部喊了过去,帮忙找线索,足足忙了一天,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却是连一点线索也没找到,知县大人恼怒之下,将衙门里的人训斥了一顿,我听不下去,就多说了一句,却被知县大人狠狠训斥了一顿,这好心帮忙也能被训,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又出命案?许厚德家又出现命案了?”周孝宇猛的一惊,虽然之前早料到外面出事了,但是没想到又是一起命案,几句话之后,终于明白宋金兴为什么会生那么大的气了。
宋金兴也不是不通情理,只是受苦受累忙了一天,累的腰酸腿疼,不仅没得到一碗水喝,反而被训斥了一顿,而且还不是分内之事,自己不过是去帮忙的,这件事换到谁身上,谁也忍受不住。
现在终于找到一个不知情,可以倾诉的人了,宋金兴觉得自己的沉冤终于可以大白天下了,拉住周孝宇的手就不松开了,那架势就跟失散多年的老情人偶然遇到一般,满肚子的话往外冒:“是啊,徐厚德三年前纳的一个小妾,昨天被杀死在罗大安屋里面,而且作案手法和许小姐一模一样,你说奇怪不奇怪,昨天罗大安明明在大牢里面,寸步未离,怎么可能跑出去行凶?”
周孝宇心中诧异,怎么又牵出了一个小妾来,莫非……这下好玩了,整整一锅大杂烩了,想到这里,也不揭破,微笑问道:“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宋金兴握着周孝宇的手紧了紧,继续说道:“今天早晨,许厚德起床后发现小妾不见了,左等右等不见踪影,后来壮丁阿强吃饭回来,发现罗大安的门竟然是虚掩着,好奇之下就推开门看个究竟,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着实吓了一大跳,许厚德的小妾竟然也是全身赤裸,死在了罗大安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