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钺回去后，左思右想，前思后想，想过来想过去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个眼泪泡泡的小豆包，想着他哭，想着他笑，想着他瑟瑟缩缩却又想要亲近的可爱又可怜的小模样。
这想多了，自然对别的事就不怎么上心起来。
颜羽放下碗筷，伸手在他面前摆了摆，道：“怎么了这是？从孟飞那里回来就魂不守舍的。”
齐钺正往嘴里送饭，要不是颜羽开口说话，他很可能要送到鼻子里去。
“哎，怎么就那么可爱？”想想小豆包惊惶地背靠着大床憋着泪，齐钺心都软了，“怎么就能那么可爱？”他终于放下碗筷，长长叹息。
“什么东西？”颜羽不明所以。
齐钺欲语又止，道了句：“没，一个孩子罢了。”想了想不知怎的又加了句：“方佳亲戚的孩子。长得真水灵。”
“女孩子？”
齐钺突然来了精神，“男孩子，五岁了，长得真可爱……”走过去拉住颜羽竹筒倒豆子一样将那天的事说了一遍，再没什么保留了。
颜羽舒展了眉头，“你要喜欢，让方佳带来家里玩玩，至于这么唉声叹息丢了魂一样吗？”
齐钺道：“你不知道，那孩子认生得很，爱哭，不爱说话，跟孟飞都不怎么对盘的。孟飞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天生自来熟，他都觉得头疼的孩子，这孩子得要多让他头疼啊？可我看着就觉得得眼缘。一般孩子受了委屈谁不想着叫爸爸妈妈的，可这孩子从头到尾好像不知道有爸爸妈妈这回事。你说什么亲戚家的孩子教成这样？”
颜羽道：“这是人家家里的事，你跟着瞎猜测什么。”
齐钺默然片刻道：“也是，左右跟我也没啥关系。”但还是觉得惆怅。
颜羽扑哧一笑道：“盟里那么多孩子，要说长得可爱聪明的也有，没见那个让你心疼成这样。你眼光也是奇怪。”
齐钺想想也笑了，“也真是奇怪，算了不想了。”
这事没过几天，决定不想了的齐钺却又一次去了孟飞的办公室。
孟飞大人此次衣冠楚楚，笑容温雅，一派人模人样很是唬人。只是在听到齐钺问起那方华时，略略黑了脸。
“走了。”
“走了？哪去了？”
“又不是我家小孩，我怎么知道，你问方佳去。”
“方佳呢？”
“走了。”
“又走了？哪去了？”
孟飞大人被问烦了，“有不是我老婆，我怎么知道！你问……问个屁！”孟飞暴龙爆发了。
齐钺吓了一跳，“兄弟，怎么了这是？这是那股火儿啊？”
孟飞一拍桌子，“欺人太甚！看在同学的份儿上，我够让着她大小姐了！工资给加！假期给批！连带孩子都帮着带了，平时什么好的没想着她？整个大楼里谁不知道她这个总裁秘书比我这个总裁还要牛？她还有什么不满意？什么不满意！”牛眼大瞪，明显是被刺激大发了。
“怎么了这是？这是说的哪儿话？没头没脑的……”齐钺更是一头雾水。
“她不干了！要走了！爱走不走！爷不伺候了！”孟飞没好气地说。
“不干了？为什么不干了？”
“你问她去！”
“我要能找着她干嘛问你？是不是男人？憋憋屈屈的干什么啊，有事儿说事儿。”
孟飞忍了再忍，“要结婚了。”
“结婚？谁？”肯定不是孟飞吧？不然怎么气成这样。
“他奶奶的我怎么知道？行啊她，也不知暗通款曲多长时间了，直接要办酒席了！”
齐钺看着火龙暴走，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孟飞，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她要结婚早就结了，干嘛等到现在？难道她等不下去了？你也是，明明知道人喜欢你，你就不能表示下？我看你也不讨厌她啊。”
孟飞没有恍然大悟，却像是突然被雷劈到了一样。“你说什么？”
“什么？”
“你刚刚说的什么？”
“你真傻还是假傻？”
“不是，后面。”
“她要结婚……”
“后面！”
“她等不下……”
“后面！！”
“你表示下？”
“……前面！”
“你都听清楚了，位置都记得这么准，还要我重复个啥。”齐钺偏不如他意。
孟飞的脸越来越黑了。
齐钺一叹，“好啦好啦，她喜欢你，大学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那时候你不懂不要紧，这都多少年了？我出国都三年了，这回来又两年，女孩子的青春哪能这么耗着？你要不喜欢她趁早说明白，别耽误人……”
“她……从没跟我说过……”
齐钺瞪大了眼，“兄弟？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可惜孟飞大人正怅然失措，顾不上他说的什么了。
齐钺叫了他好几声，确定这家伙是不会理他了，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算了吧，嫁人就嫁人吧，我看出来了，跟你这个糊涂蛋似乎也没什么前途。”话轻飘飘说出口，人也轻飘飘走了。
刚走出孟氏大楼，齐钺浑身一颤，似有幻听。他四处张望，很快看到了街角伸出一个小脑袋的小豆包，清清楚楚地喊了声：“巴巴！”发音不太准，但声音跟那哭音一模一样。
不得不说，人生中有些事冥冥中已是注定。天底下的孩子声音也都差不多，偏偏小豆包一说话，齐钺就听了出来。人来人往中，小豆包的声音分明也不大，偏偏齐钺的耳朵就是听得见。
齐钺一眼望到小豆包，正是面露喜色，没想到小豆包飞快转头拔腿就跑，两个小白萝卜一样的小腿倒腾得跟飞轮一样，惊得齐钺立马就追，纯粹条件反射，忘了初衷。
追到跟前，齐钺张臂抱起小豆包，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忍不住软下声音道：“小豆包，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小豆包怯怯地搂着他的脖子，明明没说话，齐钺脑子里却印着两个大字：偷，跑。
小豆包是偷跑出来的。
齐钺正要追问，又听得一个声音道：“齐钺？你怎么跟小华在一起？”却是气喘吁吁的方佳，明显找了许久。
齐钺颇有些无语了，小豆包真是偷跑出来的？
“你……你不是嫁人去了？”齐钺突然想到这个。
方佳一怔，道：“他跟你说的？”眼中闪着算计。
齐钺一寒，点了头。
“他怎么说的？”方佳问。
齐钺特意回想了一下，道：“火气不小。”
方佳面露喜色，齐钺恍然大悟。
这是在唱戏，唱戏的人也入了戏，大家心知肚明，只除了那个糊涂蛋。
齐钺很够意思，“他是个实在人，你有话直说，绕绕弯弯的他不懂的。”
方佳瘪瘪嘴，“小华，跟我走。”
小豆包的两条细胳膊搂得更紧了。
齐钺条件反射地也收紧手臂，末了又干笑两下，“我跟着孩子挺合缘，这孩子肯定是闷坏了才偷跑出来的，我带他去玩玩吧？”
方佳却很诧异，“你怎么知道他偷跑的？”
齐钺觉得莫名其妙，“他说的啊。”说完觉得方佳脸色不对。
方佳沉默半晌，“你很喜欢他？”
齐钺点头。
方佳道：“齐钺，我们谈谈。”
这一谈，决定了齐钺和小豆包的命运。
方家的人多少有点异能的，最次的也多少有些不同寻常的感应，有的感应到灵魂体，有的感应到人心，有的感应到气息或者情绪等等。可是小豆包却是个废材。小豆包的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走了，他的父亲早逝，小豆包早早就被送去阴暗的方家祠堂学习，可惜那里的人懂得怎么教会人力量，却不懂得怎么教一个孩子长大。一次又一次的测评之后，小豆包被定位为毫无能力和潜力的废苗子，由方佳的叔叔也就是那位瞎眼的方先生领走了。
这孩子跟谁都不亲，从不说话，还很爱哭，谁哄都不成。方佳觉得这孩子让她叔操心太多，于是自告奋勇带在身边，只叫她叔叔好好静养。可这带回来了才更觉艰难。
没想到这认生得很的孩子却是跟齐钺看对了眼。
被方家放弃的废材，自小失去父母的孤儿，略有些自闭的小可爱……齐钺心中感慨，忍不住抱着小豆包到膝盖上，细细问他喜欢吃什么，一勺一勺喂着，哪怕这孩子已经会吃饭了。
小豆包开始有点木，但一勺子吃下去后，开始慢慢会搭着齐钺的手自动张嘴，大眼睛溜圆溜圆转了转转到齐钺脸上，小嘴巴也会轻轻一咧，齐钺脑中便出现小豆包的笑声，纯粹而兴奋。
方佳突然明白，这孩子不是不会说话，至少齐钺听得见他说的话。这孩子或者不是没有天赋的，或者是——方佳突然站起来，“我改变主意了，我要送他回祠堂重新测定。这孩子……”话未说完，齐钺脑中所有声音顿消，小豆包拍开勺子扑进齐钺怀里，脑袋死死贴着齐钺的前胸，就不肯出来了。
齐钺愣了，“你什么改变主意了？你打的什么主意？”
方佳愕然，“你……他……”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齐钺不耐烦了，“方大小姐，能回回魂吗？”
方佳坐下去，“小华，你是不是不愿意回去？”
小豆包不答。
方佳又问了一遍，小豆包还是不理。
方佳问了一遍又一遍，小豆包轻轻点了点头。
方佳沉思。
齐钺似乎明白了，“他要不愿意回去就不回去吧。这孩子我看着喜欢，不如我带几天。反正你也不怎么顾得上。”
方佳在想自己的事情，无意识地点点头，直到齐钺抱着小豆包走了她都没回过神来。
方佳记得，祖祠里有一副画像，那人并不是齐钺，可是……
世事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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