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向前走着,要赶在天黑以前到达永安县,并在永安府休息整顿一天,紧接着便踏上了“难于上青天”的“蜀道”。在这里,“蜀道”真正的名字是“永安道”,是祈求行路永远平安的意思,永安县也是因为这个才会建立兴盛起来。
阳翎三人一路玩着牌。因为新奇,无烟显得格外兴奋激动,而璇玑就像是“赌场老手”一般,很快霸占了上风。马车里很舒服,因为路途颠簸在座椅处和车壁四周都包软处理,即使再颠簸也不会撞痛人。时不时会有通行的小太监询问情况,屹然一副真正的使者形象。
阳翎实在不知道菖蒲国到底是敌是友。她不知道这次的出使她会变成备受重用的马可波罗,还是“归时须发尽白”的苏武。但她知道她这次去不仅仅是一年半载的事情,有可能会因为某些政治原因留在菖蒲国很多年,不过她乐得其成——毕竟她实在不想回到圣朝面对令她尴尬的“端王大婚”。
一路山脉葱茏,行路平坦,没有任何打劫的毛贼。想到这里,阳翎微微笑了,继续投入下一轮“拼杀”中。
到了下午,三个人玩累了也玩腻了,于是聊起天来。
“我父母是谁我并不知道,从记事开始就在郡主身边当贴身丫头了。我想着这一辈子挨着郡主,照顾您一辈子也过了,从来没有想到郡主您可以带我过这么多彩缤纷的生活。”阳翎询问无烟身世,无烟如是说。
就像是平常丫头的身世一样,却也是真实的。
然而阳翎,她只能听别人说自己原先的故事,却不能告诉别人她自己是谁,曾经过怎样的生活。她不能心安理得地和别人分享——
“我不是卫阳翎,曾经大名鼎鼎轰动一时的郡主,不是一品女官,不是御锦坊的管事,不是三皇子朝的表姊,不是端王爷未过门的未婚妻。这些与我无关。”
泪水脆弱地在眼眶中打颤。
也不能大声宣告——
“我叫做苏子,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一千年后,我有我的梦想,我可以担当,参加过高考,是大学生。即便父亲是酒鬼,如今在医院里插着管子,即便父母在自己的煽动下离异,即便过着不幸福的生活,我也可以很勇敢地活下去。”
即便过着不幸福的生活,即便我身无分文,或者身败名裂,我也可以按照我的道路,很勇敢很勇敢地走下去。
即使我永远一个人,即使没有任何人理解我陪伴我度过余生,我也可以,很勇敢很勇敢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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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时分,送亲队伍便抵达了永安县。
永安县城人口远不比京城,但尽管这样,又是夜幕时分,通往永安府的主道两旁还是跪满了永安县的老老少少。随着御赐送亲队伍的前进,众人纷纷磕头高喊:“锦阳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阳翎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坐在车队后方一辆锦绣马车上的阳翎三人听见后面这句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无烟眉眼弯弯:“这不是抢了远嫁公主的风头了吗?”
阳翎正了正脸色,道:“我就怕得是这样。京城里都没有人念道这一句,怎么到了这个小镇子反而有人恭维我了?”
“这倒是有原因的。”璇玑沉吟了一下,“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永安县其实是圣朝很重要的一个贸易重镇。每每来到这里的商客,都会像我们这样在永安县停留休整一到两日,以便踏上永安道。所以这里的歌舞坊和客栈十分兴盛,几乎家家干此营生。”
“我明白了,是因为郡主前些日子在御锦坊做的那些歌儿?”
“对。郡主的歌儿在市井的传唱度很高,人们常以能不能听会不会听郡主的歌儿来衡量一个人是否高雅。这些市井人,尤其是客商,当然会去附庸了。”璇玑说完,有些戏谑地看着阳翎。
因为已到夜幕时分,璇玑戏谑地表情只有阳翎看到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那么,也就是说,前几次为“阳翎郡主”这个身份提高身价其实已经过了?这样的话……
“唉?青黛,我们的马车怎么走另一个道了?”一直偷看外面的无烟突然低声惊叫。
璇玑微微挑开一点帘子,方才浩浩荡荡的车队如今已分成了两队。锦阳公主的那一队继续向前行走,而阳翎这一队依然转到了另外一个路上。
“哦,是这样的。”阳翎从刚才的话题中回过神来,笑看无烟,“我们今日的住所和公主他们的不一样。我们身为朝廷派遣出使的使者,是要去官驿的。而公主去的是永安府。”
不到一会儿,阳翎的车队已经到了官驿门口了。无烟先下了马车,璇玑为阳翎整理了整理一身华丽朝服,将阳翎扶了下去。
阳翎抬眼一看,官驿门口已是一干人等等候多时了。
站在众人中间,看似四十多岁身穿县令官服的精瘦之人带领众人一拜,朗声道:“下官永安县令林如海拜见郡主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郡主大人”的称呼着实有些意思,阳翎憋了笑,沉声道:“林大人请起。”
林如海起身,躬身道:“听闻郡主大驾,下官已备好了房间,请——”说罢,便领着阳翎进入了官驿。
阳翎并不谦让,作为皇上提名的外交使节,又是郡主,阳翎完全代表了皇家尊严。
林如海准备的是一套不小的院子,也着实给了阳翎不少的面子。从院子的大小和各个部件的装饰来看,这完全是一般官员无法居住的驿馆。
将阳翎及随行众人带到相应住处之后,林如海拱手一弯身,道:“郡主大人今日旅途劳顿,早日休息,有什么需要的请派遣下人通知下官。下官告退——”
阳翎一摆手,林如海便恭恭敬敬离开了。
此时各人回了各人的住处,只有阳翎、璇玑、无烟三人进了主室。四周打量,摆设精致并不浮夸,深得阳翎喜欢。
阳翎笑了,道:“这林如海倒是个细心机警之人,怪不得永安县这么重要的门市让他搭理了数十年如此井井有条。”眼睛却看向了璇玑。
此时此刻,阳翎明白了在官驿门口璇玑为何在扶她的同时微微掐了她一下——这林如海,名字和黛玉父亲一模一样的中年官员,分明与璇玑,甚至与此次保护阳翎的行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璇玑并没有躲闪,看着阳翎笑了。
正在这时,在门口随侍的小安公公传话道:“郡主,菖蒲国王爷那里有人传话来了。”
三人听闻,皆是不解地互相一望。
璇玑点了点头,示意让那人进来。
“请他进来。”阳翎朗声道。
那人身穿菖蒲国的军服,向阳翎行了一礼,道:“郡主,这是我家王爷给您的。”说完,便双手递了一个信封过来。
无烟接了过来,递给阳翎。
阳翎并没有立刻拆开,而是拿在手里。眼睛看向来人,道:“把头抬起来我看看。”语气里没有平时的肃穆,尽全是戏谑之意。
那人无奈,抬了头。
阳翎淡淡地一扫而过,心里摇了摇头,也定了几分主意,道:“王爷身旁的人我也是见过几个的,小哥你我可是没见过啊。”
那人刚想说些什么,却被阳翎打住了:“下去吧。”
那人连忙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阳翎看了看璇玑的笑脸,道:“唔……我刚好有些饿了,今晚有人请我们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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