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章
拎着一包油果子,一包切糕,我挺着肚子沿着街边慢慢走着,张妈说她的娘舅住在城北街一条巷子里。
我进了巷子找寻张妈说的那间门边长着一圈葫芦的门户,停在一处藤蔓圈绕的木门前,门上的红漆都掉了差不多,露出的木质被风雨侵蚀,变成了黑灰色,葫芦藤沿着围墙爬进院子内,几只葫芦退去青绿色,被秋风染成明亮的黄色,我忍不住伸手拨弄挂在墙外最大的那只,不知道张妈的舅舅长这些个东西干什么用。
敲敲门,无人应声,不在家吗?推开门,将头探进去看了一圈,院子里堆了好多的葫芦,跨了进去,试探叫了声:“有人在家吗?张妈托我送东西过来。”等了好久没人应,我以为没人,正准备放下手中的东西就走,一个老汉拖着脚一瘸一瘸的从院子另一边走了过来,我一看,忙上前说道:“您是张妈的舅舅?张妈让我给您带些吃食。”
老汉笑呵呵接过我手中东西,指指耳朵:“年纪大了,耳朵就不好使了,听不见好多年了。”
原来是个聋子,怪不得我敲门没人应,说话也没人理,我凑在他耳边大声道:“张妈托我送些吃食给你!!是你侄女托我送的。”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直点头:“啊?三丫头送的,哦,哦。”
东西送到我就回去,转身就要走,老汉喊住我,从那堆葫芦里提起一只,伸向我,我指指自己:“是给我吗?”老汉点点头,笑呵呵将葫芦塞进我的手中:“给你玩。”
我失笑,我又不是小孩子要这个干吗?笑着点点头,拎着那只葫芦晃出了巷子。拐上了街道,我将那只葫芦举到眼前细看,才发现葫芦身上绘了图,很有趣的图,一只母鸭领着一群小鸭在水塘里淘食,只是用墨线粗粗勾勒,简单几笔却画是神形皆备,童趣盎然。
我咧着嘴笑了起来,拎着葫芦梗在眼前晃来晃去,那群鸭子也跟着左摇右晃,嗯!等我宝宝出世,再去跟张妈的娘舅要些,给我娃娃耍子!!
葫芦在我眼前随着我的步伐一颤一颤的,挡住我的视线,一不留神撞上了行人,我下意识的抱住自己隆起的肚子,微低着头说声对不起就绕上前,继续走。身后被撞的人咦了声道:“小娘子留步!”
我微诧的回头。
那人微蹙着眉看看我,从上看到下,从下看到上。摇摇头又点点头,自语道:“…有点像,又不太像…画像上,没这么胖……”
我一头雾水看着他自言自语,白了他一眼,脚跟一转走人了,无聊的人。
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去,那个人还在原地搔着脑袋看着我,似乎是遇上了特别让他难解的事情。
回到酒馆,钻进了厨房,今天天气不太好,阴沉阴沉的,到了下午时候飘起了雨丝,路上的行人骤然少了很多。
酒馆里闲了下来,不用那么忙,张妈趁着不忙,将前日买的一筐麻油菜,切碎了用盐腌了进坛子,我在旁帮忙,张妈将切碎的菜用盐拌了,挤去菜汁,压进坛子里,她压一层,我撒一层盐,白花花的盐撒上去,我忍不住道:“这么多盐,会不会太咸了!”
“不会的,盐放的太少会坏的,吃的时候用水洗一遍,再用红油一炒我家那小子就着饭吃,不要其他的菜,能吃三碗米饭!!”张妈提起她儿子的时候满脸都是笑,几辈都是小贩农夫,就盼着她家儿子能出息点,考个举人的,出个读书人。
“哦。”
四个人全挤在厨房内,张叔最胖了再加上我体型也大,厨房本就不大,身子都转不开,张妈在转身就撞到张叔第四次后,终于忍不住吼出声:“张金贵,你就不能死出去啊!挤在这里干什么!碍手碍脚的。”
我跟阿全早已习惯张妈的怒吼,但是今天张叔可能觉得张妈在别人面前吼他让他没了面子,一瞪眼反吼道:“我在哪要你管!!谁是一家之主!反了天了你……”
张妈将手中的菜团狠狠往地上一砸,往前跨了一步,插着腰吼道:“怎么,你要打我吗?来呀!来呀!!”
阿全冲我使眼色,我轻吐舌出了,跟着阿全出了厨房,坐在堂内的凳子上,托着腮,闲闲看着外面的落雨。
只听厨房内吼声骂声不断,碗碟撞击声不绝,没一会儿,张叔掀开帘子灰头土脸走了出来,厨房内的张妈在后絮絮叨叨说道:“我嫁给你过过一天好日子吗?你凭良心说!啊!一天到晚转的像个陀螺,累死累活的,还要受你的鸟气……我当初听我娘的话就好了,非要嫁给你这个窝囊废!!啊!我真是瞎了眼了!!”
张叔很小声的说了句:“我娶了你也没有天好日子过,脾气坏的要死……”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没…没什么,对了,我到菜市场看看,去买些菜回来,这会儿的菜便宜。”打起油纸伞,也不等张妈回应,出了门。
我困顿的捂着嘴打打哈欠,对厨房内的张妈喊道:“张妈,我回屋睡会。阿全,来客人了就喊我。”
细雨绵绵,空气里都是湿乎乎的,凉飕飕的秋风卷着雨丝,打在身上,寒意渗人,我缩着肩冲进雨帘,连跨几大步奔进内屋,走的很快,布鞋还是被地上的雨水侵湿了,惋惜的脱下放在屋檐上的窗台上,等风将它吹干,我就只有这双鞋了。
躺在床上,闭起眼睛又觉得心口闷闷的不舒服,侧过身睡,肚子越来越大,压在心口只有侧着睡才会舒服点,双臂抱着肚子,肚子里的娃娃在动,他每动一下就像有小小的手在我的心尖上轻挠,柔软的带着暖意的感觉从浑身每个部位缓缓升起,我的心要融化一般,柔软的不可思议,蜷起身子,将掌心贴在肚皮上,感受胎儿在肚子里的每一个触动,李瑜,我有你的孩子了呢,如果有一天,当我抱着你我的孩子出现在你的面前,你还会再爱我吗……
恍恍惚惚间,自己站在吴州家中,娘在一旁磕着瓜子,我心中激动,忙叫道:“娘,你看看我!我怀孕了,就要做娘了!!”
娘亲慢慢转过头,看看我的脸,惊讶道:“无忧,你怎么胖了!这么丑,都不像我的女儿了。”
我摸上脸,脸颊肉嘟嘟的,迟疑道:“…真的很丑吗?”
娘亲撇着嘴看我,一脸不屑:“丑死了!你是哪来的野丫头,怎么会是我女儿!”站起身就走,我追过去拉着她:“我真是你女儿无忧啊,娘!你回头看看我啊!我好想你,我,你……”语意哽咽,说不出话来,泪水汹涌我胡乱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娘亲回过头,脸却突然变成李瑜的脸,狠狠甩开我,冷冷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缠着我干什么!害死我的孩子,你再来干什么!!”
我泪雨纷飞,拉起他的手放在肚子上:“看,我们的孩子,这次不会再那样了。”
他将我狠狠推倒,我痛叫一声跌在地,站着的男人抬起脚就要踩上我的肚子,我无处可躲,眼看那只穿云靴就要落到我滚圆的肚皮上,我唯有瞪大眼睛厉声哭喊:“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