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衢县县学杨教谕家内室,虚掩的房门里面传来哭泣声,床上躺着一个脸色极差的中年妇人,她微微地挪动着手指,嘴上吃力地道:“萱儿,娘不行了,今后你得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娘不在你身边,你得……”咳咳,那妇人重重地咳嗽着。嘴里又吐出一口黑血。
一旁身穿月白襟子裙穿着少女,连忙拿出手绢帮那个妇人擦拭,她侧转了身,掩面轻泣道:“娘,你不要想太多,你不会有事的,爹已经找了全城最好的郑大夫,他医术高明,你很快就会痊愈的。”
“你不用再瞒我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我没有多少时日了,我现在最不放心的就是你的婚事了,去把你爹叫来,我有话对他说。”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娘,你等等,我去去就来。”那少女舞动着纤细的腰儿,盈盈地向屋外走去,刚到门口,胸前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下,她慌忙向后退了半步。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淡白长衫,有着高挑秀雅身材的少年正以好奇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四目相对。她双手握在胸前,脸上泛着红晕。
“刚刚,实在是…那个…我…真的…不是…”
“你说什么?”那少女秀气的眉毛微微拧起,疑惑地看着眼前这男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现过一样。
“我…我,我是来…那个…那个…”
“哦,你是找茅房吧,你从左边第一个走廊绕过去,然后再右转就到了。”
“哦,谢谢”。
那少女不在理会眼前这少年,信步向院子走去。
目送那少女举步走开,李志轩挠挠后脑勺,暗道:“我是来找茅房的吗?”
时值腊月,庭院中间的几株红色的梅花开得正艳,灿如云霞,极为绚丽。
一位白袍老者正垂头丧气往外走,他忽然停下脚步,用些许呆滞的目光,凝视着这梅花,他伸出手想要去摘。随即又收住了手,口中还喃喃自语。
“爹,你在干什么,娘叫我来找你,她有话想对你说”。
“萱儿啊,你知道吗?你娘的小名就叫小梅,她是最喜欢梅花的,我想亲手摘一朵梅花给她,你知道我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是什么吗?就是梅花。”杨教谕嘴角一翘,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唉!越是美好的东西就越是容易失去。就像这梅花,拿在手里虽美,但是凋谢得也越快”杨教谕语重心长地道。
“爹,娘真的要离开我们了吗?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我们还可以去找府城的大夫,找省城的大夫,哪怕找京城的大夫。”那少女双眼凝视着院中的梅花,哭得更是凄凉。
“这一切都是命啊,找谁都没有用了。”杨教谕声音低低地道。
“爹……”那少女扑到杨教谕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萱儿我们去看你娘吧,别让她等久了。”
“嗯。”
李志轩轻轻推开门,他看见床头躺着的妇人,料定就是杨夫人,忙迎上前来叉手施礼道:“学生李志轩冒昧打扰,望夫人见谅。”
床上的杨夫人睁着眼睛看着李志轩,一脸吃惊的表情。
“夫人,请你不要误会,我并没有恶意。刚刚听人说起了你病因,学生觉得夫人的病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只要用药得当或许还有得治,学生想给夫人号号脉,但愿还能尽点绵薄之力。”
杨夫人抬起眼皮,仔细地打量着丁浩的脸庞,然后轻轻摇头道:“人死如灯灭,何况生死由命,不用再浪费时间了,你帮我看看他们来了没有。”显然是她嫌李志轩年纪青青,经验浅薄,根本不抱任何希望。
“夫人,生命乃父母所赐,岂可轻言放弃,而且不试试怎么就知道没有希望,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任何时候都不要轻言放弃。难道夫人就忍心离开相伴多年的夫君,离开心爱的女儿,离开所以关心和爱你的人麽?我请夫人给自己一个机会。”李志轩灵机一动,随口劝道。
杨夫人怔了一怔,她再重新打量了眼前这个少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微微点了一下头。
李志轩问了一下杨夫人的感觉,然后诊脉望舌。发现杨夫人舌苔黄厚,高热汗出,腹满疼痛,脉沉实或滑数,是明显的为邪热内盛,肠胃燥热所引起的阳明腑证。阳明腑证是伤寒病中较难治的一种,诊治较为复杂,倘若误治,可致变证迭现。
正当李志轩闷头苦想如何治疗这阳明腑证时。
门突然咯吱一声,杨教谕推开门走了进来,当他看见李志轩的时候,发出一股无名怒气,沉着脸轻喝道:“你在这里干什么,给我出去。”
旁边那少女讶然道:“你不是找茅房的吗?怎么跑我娘房间来了。”
还没等李志轩张口辩解,杨夫人轻轻吁了口气道:“你们误会他了,他是来给我看病的,你们放心吧,我看得出他没有恶意。”
杨教谕和旁边那少女同时睁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李志轩做了个无辜的表情,用手指了指外面和声说道:“夫人现在身子很弱,需要静养,我们有话出去说吧。”
杨教谕听到这里,手下微微一顿,眼角余光攸地望了一眼床上的杨夫人,他飞快地瞟了李志轩一眼,才不疾不徐退出门去。
那少女抬起眼睛,仔细地打量着李志轩的脸庞,最后目光与他痴痴交接,轻声说道:“好,我们出去。”
杨教谕冷冷地瞥了李志轩一眼,淡淡地道:“你到底想怎样?”
李志轩略一思忖,说道:“您先别生气,请容学生慢慢解释。其实我不仅仅是一个秀才,还是一个铃医,刚刚无意中得知道夫人得了伤寒,便顿生了一种大胆的想法,想给夫人看看病,虽然在下自知不材,但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希望能够对夫人的病有所帮助。”
杨教谕晃了晃身子,好不容易才站稳,显然这一惊不小,眼前这个秀才竟然还是个铃医,这是他万万想不到的。在等级森然的封建社会,一个有功名的人竟然去当铃医,杨教谕简直不敢相信。
“你刚刚看也看够了,现在可以走了吧。”杨教谕还是那副霜打过似的脸,泠泠地看着李志轩。
“我刚刚仔细看过夫人的病情,或许还有。。。。。。”
杨教谕不耐烦地打断道:“或许什么,连郑大夫都束手无策,就凭你。”
李志轩一张脸再也挂不住,涩然道:“竟然这样,那学生只好就告辞了。”李志轩一甩长袖,望了一眼庭院中的梅花,踏步欲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