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雷知道方轩说的没错，他虽然痴迷于科研，却也不得不承认方轩说的很有道理，对于一个总资本不到两千万的饮料公司，研发部门就是一个笑话。
只是他在研发部待了这几年，和那群好兄弟，还有那些器材以及他们的研究课题都产生了浓厚的感情，想要让他就这样放弃，又是谈何容易？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他的事业，他最热爱的事业，他不愿放弃。
“给我一年时间，再给我一年时间，我一定开发出可以打动市场的产品来！”
秦雷做着垂死挣扎，渴切的双眼牢牢凝聚在洛凡身上，其中透露出的哀求，以及对方这糟糕的科学狂人造型，都让洛凡一时恍惚起来，记忆仿佛回到了曾经的那一刻。
那是他大学里的舍友，叫林涛，一个很普通的名字，也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和所有大学生一样，他过着逃课泡妞玩电脑的生活，唯一不同的是他有一个奇怪的爱好，写小说。
和传统的小说作者不同，他从事的是网络写作的工作，创作着很多人称为YY小说的作品，不过悲剧的，大学三年来他从没有取得过大的成功，小说带给他的收入还不如一个环卫工人高。
在第四年的时候，终于到了毕业找工作的阶段，他却还在执着地进行着小说创作的工作。他自己认为可以当作事业的小说创作，在他的家里人看来只是他的贪玩，没错，他家里人从来没有把他的小说创作当作一份正经工作，只是当他在玩。最后看他这么痴迷，他的老父亲甚至从相隔两个省的老家赶来，威胁他，说如果他再继续这么玩，还不去找工作的话，就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林涛的朋友不多，洛凡算是其中关系最好的一个，洛凡还记得，那天晚上，林涛把他拉到了男生宿舍的天台上，那里有他买来的一箱啤酒。
他清晰地记得，林涛当时的模样：褐色的皮夹克斜敞着，满嘴的酒气，脸色潮红，双眼充血，头发和秦雷一样乱糟糟的，像个鸟窝。
他记得，他陪着林涛喝掉了一瓶啤酒，林涛一直沉默着，直到他把那瓶啤酒喝完，林涛才开口，指着天上明亮的圆月，口齿不清，“你说，我是在玩吗？我是在玩吗！那是我的事业！那是我的梦想！为什么你们不理解，为什么你们不理解！”
他说到最后，已经是怒吼。
洛凡记得自己当时说：“你别这样，就算你以后工作了，你也可以写小说呀，这不是挺好的吗？既有稳定工作保障你的收入，你还可以写你的小说赚点外快，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林涛又沉默了，过了半天才摇了摇头，“你不明白，创作是我唯一想从事的事业，别的工作我都不想做。忘记是谁说的了，工作和兴趣合位一体，那是最幸福的事，我就想这么做，可是你们都不了解！”
林涛酒量很好，这点洛凡从来都知道，同学平时聚会的时候，林涛都是喝的白酒，要是喝啤酒的话，一箱对他来说也不在话下。现在看箱子里的啤酒还剩下一半，就知道林涛并没有醉，只是有些许的酒劲上来了。
然后林涛又说了很多，洛凡记得不太清楚，他只记得，从头到尾，林涛的眼中都有一抹浓重的哀伤。
那是不被人理解的凄苦。
洛凡当时不懂，现在经过了这么多事，才慢慢懂了。
他记得林涛最后说的还是他的小说，“我写了那么多小说，你们都是知道的，没有一本能火的，可是这本马上要火了，却来了这样的事，你说，这是不是天意？如果再给我两个月的时间，只要两个月的时间，我就能够证明，我不是在玩，我是在进行着我的事业！”
“可是我没有时间了，他只给了我三天的时间。说真的，我爱我爸爸，我爱我妈妈，但是我也爱我的事业，他却硬要把他们放在对立面上。”
林涛有小声呢喃了许多，洛凡当时就听得不太清楚，到现在更是已经忘记了。
最后林涛让洛凡下去，说他一个人想在天台上静一静，洛凡记得自己最后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早点下去睡觉，就走了。
那天晚上洛凡一直睡得很浅，等到外边炸起锅来，他立马就醒了，然后从窗户口看到楼下围了一堆人，再多没多久，警车就来了。
林涛死了，从天台上跳下来死了，听人说脑浆流了一地，很恶心，但是洛凡没有看到，他只记得警车的声音很响，在黑夜之中，那红色的灯光尤其刺眼。
他没有想到林涛会选择跳楼，在他的印象里，林涛一直是个大大咧咧，心理素质很好的人，不然的话，也不会在一直失败的情况下还坚持着他的小说创作，可是他真地选择了跳楼。
而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们还在聊天，林涛说着他的事业，不被所有人理解的事业。
在那之后，洛凡也去那个林涛所在的那个网站看了他的作品，那部未完成，也永远完不成的作品。
所有的人都在骂他，骂他太监，骂他不负责任，说好了要完本的却无耻地太监了，说过的话当放屁，不过从点击和推荐的情况来看，这本书真是一本好书。骂他的那些人里也有求他的，求他重新更新，不需要快，每天一更甚至每周一更他们都能接受，只希望他能把这个故事继续下去。
洛凡看完了这个故事，这个未完结的故事，他是一口气看完的，意犹未尽。林涛说的没错，这部小说真的很好，能够吸引一个不怎么喜欢看小说的人这么投入地看完，它的火是必然的，可惜林涛坚持了三年，却没能继续再坚持下去。
最后洛凡注册了一个账号，发了一条评论，声明此作者已死，所有骂者，请积点口德，不要再随意谩骂。
在评论里，洛凡说了所有他知道的，关于林涛三年坚持的事，因为太长，他分了好几段发的。
他不知道那些读者会不会相信，他所能为林涛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而现在，秦雷让他想起了林涛。
他们两个都一样，有自己执着的东西，却要被人打碎，虽然对于他们的执着，他不能理解，但是这种痛苦，他能理解。
见洛凡不说话，陈楚河还以为他对秦雷的表现不满，却不好发泄，干脆站了起来，自作主张地替他说道：“秦雷，我们已经给了你几年时间了，可是你给了我们什么？不要再说什么再给你一年时间，这不现实，几年都没研究成功的东西，你认为你能在一年的时间里研究出来吗？”
秦雷还不放弃，“不！我们已经进入到了最关键的关头，最多再只要一年的时间，就能够研发成功了，你们不能在这个时候解散研发部门！”
秦雷倒没有说大话，他们这次的研究课题确实到了最关键的关头，只要攻克了，就能研制出新的产品来，只是这种产品是否能够达到打动市场的目标，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在秦雷看来，是肯定可以的，他每次都这么认为。
方轩摇了摇头，“秦雷，接受现实吧。”
想当初秦雷还是生产部门的一员，和他关系很不错，后来成立了研发部门，他自动要求调往，两人关系这才渐渐疏远起来。
“不！”
秦雷只是摇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洛凡。
洛凡刚刚才恍惚中回过神来，接触到这双眼睛，心神又是一震。
就是这眼神！这和当初天台上的林涛，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