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苏写衣赶到日照楼时,火已灭的差不多了,留下零星的火点在缝隙中闪烁、跳跃。
门口站着一群惊魂未定的小厮,有一个拍着身上的烟尘,一脸懊丧地叫嚷道:“真他妈倒霉,进去收拾床铺的时候突然起火了,幸好我逃得及时。”
“唉,哪里不好,偏偏烧了住人的东阁,这下好了,有得听那群公子哥烦的了。”
“不过我说这火烧得奇怪,一个多时辰了,火势那么大,可只毁了东阁,大院其他地儿一点没挨着。”
“这事呀,邪乎得紧……”“不好说,不好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苏写衣停在门前,听他们讲着,心中大致有些了解。
不好说?呵呵,苏写衣转身拔腿迈进楼中。
手一伸,遮于眸上,挡住了刺目的阳光,眯起眼望去,一会儿,苏写衣露出一个意味不明地笑容。
这火,的确有点巧。
主楼、侧院相安无事,一点儿也没波及到。而东阁,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栏柱一片焦黑,时不时还能听到木头裂开或砸落的声音。
苏写衣把手一放,朝东阁走去,仔细地扫视一周,看着一地的破败,没发现任何异样。她摇摇头,自己还是多虑了,明知道不可能留有痕迹。
突然,目光一顿,停在了黑乎乎的窗栏上。她小心翼翼地跨过废木,来到窗下,用手刮了点灰在指上,很薄的一层。不知为什么,苏写衣感到一阵异样。她清了清心,转身离开。
向小厮打听了南临与南筠潇的下落,苏写衣立即决定前去找他们,到时,发现兰无篱、风莫与白子亦已坐在椅子上,正和南临谈着这场火。
“南临兄,方才你说你在书房看帐时突然听到有人喊救火?“
“正是,”南临道,“我问过那人,他说他经过的时候就发现东阁起火了,等到有人端水来灭时火已烧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就怪了。东阁不是厨房,没有人生火。这大白天的,又有谁会点蜡烛照明。”风莫疑惑不已,继续道,“再说那时大多数客人都去了柳庄赴会,剩下的……”
南临明白他的意思,说:“我派人逐个问过了留下的人,他们要么是些官绅小姐,要么是经商做买卖的,都不可能也确实没有生火。”
“既然如此,我便再去东阁看看。”白子亦出声道。
南临点点头,说:“好。”
白子亦出去后,苏写衣与兰无篱相视一眼,若有所思。
兰无篱寻思良久,委婉并温和地问道:“楼主真没有其他发现了么?”
南临想了想,摇摇头道:“我知道的都说了。怎么,还有问题吗?”
苏写衣倒是很直接,问道:“伯父,您就直说吧,东西呢?”刚才在东阁,她发现窗台中心一块的灰只有薄薄一层,而四周烟尘积得较厚。很明显,那里在着火时曾放过东西,而不久后被人拿走,所以灰积得比其他地方要少。可一般人谁会把东西置于窗台上,又有谁会在起火时冒着危险去取?
“呵呵,我就知道,骗的了别人,却瞒不了你们俩。”南临笑道,十足一个慈爱温厚的长者。
苏写衣闻言皱皱眉。老头,干嘛把我跟他扯在一起,你存心报复我是吧。心是这样想,可当看到从南临袖中取出的东西时,什么想法都消失了,看着它怔怔不能语。一时间,室内静谧无声。
“楼主是在哪里找到这玉雕的?”虽然还是那风淡云轻的语调,但也只有兰无篱自己心里清楚,看清玉雕的那一刹那,的确心动了。
“东阁。”南临如实答道。
“倒真是出乎我意料呀!”苏写衣盯着玉雕喃喃着,“你说,连假的玉雕都那么美丽,真花是不是要艳压群芳了?那倒真称得上是世间最美的花。”
兰无篱看着眼前玉作的几肆花,默不作声。如苏写衣所言,眼前的玉雕几肆是他从未见过的。
红花并蒂,数瓣绽开,妖艳似火。玉雕被精心雕琢,连纹路深浅都清晰可见。
“这么多年,世间无人知晓几肆的下落。如今伴随着一场火出现在日照楼,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你说,会是谁干的呢?”苏写衣怎么也想不通,她费尽心思找寻的几肆花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她不奇怪也得奇怪。几十年不见踪迹的几肆花今天居然现世了,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暗暗操作?
南临好像想到了什么,当机说道:“听说今天的鄍山大会,有个蒙面人来袭,还抛下一句什么话。”
苏写衣一听,马上回想起了那时的情景。确实,那句话是:
你很快就会知道我是谁了……
莫非是他?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摆明了要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这种引火上身的事情谁会做。尚且,从日照楼到鄍山,且不说爬山的时间,光是路上花费的时间已要足足半个时辰。日照楼起火是与一个半时辰之前,而蒙面人到达柳庄是在起火后没多久,就算有千里马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到柳庄。
如果纵火之人是他,那么显而易见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纵火之人不是他,他还有同伙。若不是他,那又会是谁?
苏写衣越想越烦,越理越乱。来趟华州,怎么就出了这么离奇的事?先是兰无篱的身份,而后是几肆现世。当然,她自然是希望找到几肆的踪迹,可再怎么想也没料到居然是这么出现。世事难料啊……苏写衣无奈地想着,把目光转向兰无篱和南临。
南临忧愁地叹着气,摇摇头道:“这可要怎么办?消息是锁不住的,迟早会被大家知道。虽然说这事还没确定下来,老夫就担心事情还没查清楚,江湖就已经乱了……”
这也确实是个要命的问题。说到几肆,在几十年前可是件轰动一时的宝贝,人人都想得到它。有人抛家弃子,只身一人满世界地找;有人倾家荡产,只求找到几肆救他父母的命。几肆的下落传的是沸沸扬扬,众说纷纭。
有人说,那紫衣女子是某个帮派掌门的女儿,几肆被紫衣女子带回后,就当做宝物收了起来。有人道,紫衣女子目睹了那一切后,万念俱灰,将几肆藏于一个地方,用地图绘出后,带着它跳崖了,留给后世的有缘人找到它。甚至还有一个比较离奇的说法是,紫衣女子因爱生恨,毁了那几肆花,从此退隐江湖。也就是说,几肆花不复存在。
云朝里,有相当一部分人是相信几肆花是消失了的,毕竟过去了那么久,早就枯了。即便如此,也有少数人相信它是存在的。比如说,苏写衣。
她之所以这么执着地找几肆花,最大的原因是,她没有后路了。找不到,就是死!
她手中的地图,是她母后给她的。当年,江氏还未进宫时,曾遇到一个衣衫褴褛、相貌丑陋的乞丐。就当众人唯恐躲之不及时,江氏给了他一碗粥。作为回报,老乞丐给她一小块布,并附上一句完全听不懂的话:花在宫中,一半一半。入宫后,江氏突然想到当年那老乞丐莫名的话,一时好奇,便在宫中找。可结果是一无所获。自那以后,江氏便再也没有想过这件事,直到临死前,才将此事告知苏写衣。
苏写衣自然也仔细找过,但终究没有个所以然。所以她没有办法,只得放弃。
兰无篱倒是冷静平淡地说道:“说到底,我们只要弄清一点就什么都清楚了。”
“是什么?”南临问道。
“动机。”任何事发都有动机,明白这一点,然后做事就容易了。
至始至终,风莫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玉雕,一言不发。当他听到兰无篱说的二字时,人一怔,一丝慌乱打破了脸上的平静,祁山风掌门稳重内敛的形象荡然无存。
“或许我……知道他的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