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我看你昨天逛街有些累了,所以就独自去了,下星期我们再开始吧。她转过身一边插上百合,一边对我说。
感觉到心中有什么东西重重的坠落下去……我知道,我们都一样,也都不动声色。
而绕丝不知道,我只是想跟她说,她不能把握住他……如果她可以对宣旭宇放手,我甚至会很愿意她同裴小柏在一起。
洗漱完毕,她早早将MP3里的耳线放进耳里,同我道晚安。她是不想别人去干扰她貌似的小幸福,包括我。
侧翻过身,我们都假装熟睡着,枕边模糊的音乐声流淌。
小徵,你真应该搬回家住……看你每次回家,你妈妈开心得像个孩子似的。宣旭宇接着说,我用车送你回学校吧?
不用了,我自己搭车就好了。他的排场和气势与我格格格不入,我不想因他惹来更多注目,所以我自动忽略掉他隐匿于眉目的忧伤,拒绝他。
还是我送你好了,都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不然我不好跟你妈交代。他还是坚持。
我忽然笑了,因为我的思维一直停留在跟妈妈交代的字面上。
然而当他打开车门,我刚准备钻进去时,他忽然怔住了。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同样呆住。
在我们的目光共同的焦点处,裴小柏斜靠在一堵墙边,正眼神炯炯地望着我们,确切的说是望着宣旭宇。他的表情显示着:他们很熟络,以及他有事找他。
心脏紧紧地抽疼着,我看到他脸上熟悉的冷漠——就像平日里我对着宣旭宇时的样子。
他就僵硬地站在哪里,一句话也不说,但宣旭宇的脸上立刻浮现了慌张。
小徵,我有点事,你自己回去好么?他万分愧疚。
我叫住一辆的士,在后视镜里看见他走向裴小柏。
【6】 不能承受之轻
绕丝不再收到宣旭宇的百合,她焦灼而怨尤。
我一个月都没回家,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不能平静地面对宣旭宇以及隐忍的妈妈。
裴小柏依然鞍前马后,但绕丝越来越将他当空气。
小节日,他拿着她喜欢的百合送到面前,当着众人,她将它们扔到地上,并不自控地大声咆哮起来:裴小柏!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功夫了,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可能走到一起!不可能!
众人唏嘘,裴小柏的脸因痛苦而渐渐扭曲。我站在他们的不远处,安静地独自心疼。
裴小柏第一次主动找我,在梧桐树荫的街道口。
“小徵……”他刚叫了声名字,就凄楚地笑开。
我诧异而心疼地看着他削瘦英俊的面颊,他将微卷的头发剪掉了,留着清爽的平头,蓝色的大T恤墨绿仔裤,推着干净的山地车。
他还是我心中纯粹美好的少年模样,我几乎忍不住想开口告诉他:裴小柏,我一直喜欢我!!你忘记绕丝吧,她并不适合你……
“以后你可以多回几次家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猛地惊住。他还是说这样的话,为什么。我更愿自欺欺人,不愿相信这会由他来说,我掉头便跑。跑得很急,艰难喘息着,我急于见天宣旭宇,让他告诉我为什么。
他在公司里有着单身公寓,我和妈妈很少到这里。
我刚到门边,却听到里面传来绕丝清冷的声间,我不禁停下了脚步。
她压抑着声音仍然显着声嘶底里:“为什么你可以找别人?为什么不愿接受我?!”
我的心里又钝钝地疼了,她也曾是那般骄傲的人。爱,让所有的人都一样,回归到零。
宣旭宇沉默着,良久之后终于开口:
“抱歉。换作十年前,我肯定会喜欢上你。”
换作她沉默了,我感觉到她汩汩流血的心脏。绕丝,我们注定都成为小伤口。
我推门进去,看到他错愕她绝望的眼神,她掩面奋力离去。第一次看到她万念如灰的模样,强烈的不安袭上心间,我匆忙跟了出去。
当耀眼的光芒以及尖锐的刹车声一起制造出那个决裂的场景,我知道所有都将被撕裂。绕丝方才冲上去,就那样被撞飞好远,她年轻美好的身体鲜血四溅,然后重重地坠落。此后,在我的生命里反复地重现那钝重坠地的声响,一下一下,连着回音,一再地回响。
绕丝,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你故意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来证明自己曾经炙热的爱。你是那样的骄傲,骄傲到不愿面对一次不能拥有的悲伤。
跟着出来的宣旭宇伸出手欲拉坐在地上的我,我一把将他的手甩开。够了,此刻,什么也不必知道了,所有的纠缠都将随着永远沉睡的人远去。
绕丝死了,裴小柏终于也要走了。我终于没有对他说出我的爱。
他是晚上七点的车,我躲在大厅外目送他进站。我看到他的宣旭宇以及他的外国母亲沉默地拥抱了他,他上车后,他拥着她离开。
裴小柏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的?不重要了。
他是怎么让宣旭宇来拒绝绕丝的,也不重要了。重要的人已经永无离开了,而我们必须带着我们的悲痛活到永远。
所有的爱情如果一开始就不对等,就注定只能成悲剧。
我本来希望宣旭宇是段正淳,那么到最后裴小柏就有可能不是我的哥哥,那么他将永远是我心中的纯白少年。可惜到如今,即使他真成了段正淳,裴小柏心中的绕丝仍然无可替代了。
天气很冷,站外候车棚里有很多等车的人,打着瞌睡,还有四处乞讨的流浪儿和残疾人。我在候车棚里呆了一个晚,全身僵硬。
初冬的早晨,太阳初升,卖早点的小贩推着餐车高声叫卖,赶车的人,出站的人,急匆匆的……这个城市又开始了生机勃勃,曾经美丽得不可方物的绕丝死了,可是又跟他们什么关系了,地球依然在旋转,太阳出来了,美好的一天又将开始了。
我们的爱,都瘦骨伶仃。
广播撒谎
文/楼兰
23点1刻,学校大门果然关了。运动鞋太硬,牛仔裤有点紧,弯弯面对高出她半个人的铁门发怵。
都是因为自己兼职家教的小孩耍赖,总不肯睡觉,她才等到这么晚回学校。她笨拙的抓住铁门,准备往上爬时,听到后面有男生的说笑声,她立刻回到地面。
两个男生猴子一样的敏捷,一翻一跃,然后消失在学校松柏的后面。街灯灰蒙的光影在夜风中摇晃。弯弯咬咬牙,硬着头皮,爬上铁门。爬到最顶端,头晕眼花。
我可以帮你么?刚消失的两个男生神奇的再次出现,一个走到铁门下,朝她微笑。
噢,不用了,谢了。弯弯的脸涨的红红的。
不要紧的。男生还是伸出双手,她小心的踩下来。他从后面接住她,清爽的男孩气息传来。轻抱,着地,放开。
嘿,小女生以后不要这么晚回学校。他们朝他挥手,跑向男生宿舍楼。
弯弯的中学所在地名叫白水镇,闻名全国的武术之乡。
护城河清澈见底,岸上青翠欲滴的柳条随风起舞,桃红梨白的花瓣,漫天纷飞,飘落到河面,随波起伏。
一二!一二!一二三四!
清晨做早操的时候,弯弯看见学校里一群武校打扮的学生在练体能,气势震天的。
散操经过武校学生的身边时,弯弯看他们都一色的镶金边黄马卦,额束黄巾,有点精武门的味道。前一个晚上帮他的男生也在,弯弯知道他叫柯奇。
弯弯朝他挥手,他微笑着。身边的一个男生打了个响起,朝她飞速的眨动右眼皮,然后戏谑的望着她。
红霞一下子飞上了弯弯的面颊,她低着头匆匆走过他们身边。身后,大男孩们笑声张扬。
嘿,你叫弯弯是吧?我是牧野迪。听广播说今晚十一点有流星雨呢,八点,图书馆顶楼,不见不散。
男生邪邪的笑,满是狡黠。碎碎的阳光透过枝叶,点点闪耀在他身上,是先前打响指的那个。柯奇静静地立在他身边,没有表情。
三月的阳光和熙,纯白的梨花一树一树的落,飘满石椅,飘落一地。前面离去的男生,背影挺拔,一绺绺的乌发随脚步跳跃,肩胛胳膊是古铜色的刚毅弧线。
弯弯眼中的世界一下子缤纷起来。一天,好漫长。
十一层的顶楼风很大。
七点,穿着无袖衫的弯弯,双手抱肩,蹲在角落里。
八点一刻,来回走动,不住摩擦双肩,星辰黯淡。
十点,缩回门边。天边浮来大片大片阴云,不像会有流星雨。
十一点,阴云密布,开始下小雨。
寒冷,从皮肤渗进骨髓。她闭上眼,身后男孩清爽的气息传来。眼开眼,回转身,三天前神奇出现的人影,还未见。
她从门边走进雨中,一圈圈,慢慢地踱。
黑暗中,人影冲出来了,奋力拽着她往回走。
是柯奇。
你怎么来了?她用手抹掉脸上的雨水,朝他笑。
弯弯,你是个傻丫头。柯奇说。
……
弯弯盼着因淋雨生病,就不用上课了,就不用看见牧野笛和柯奇。可惜到了第二天,她还好好的,好好的看见他们,朝他们微笑。
嗨!
嗨!我昨天早上只是跟你开玩笑,你没有当真去看流星雨吧?牧野笛阳光灿烂的笑。
笑容停在一半,死掉。
肯定没有啦,弯弯才没那么傻呢。柯奇说。
那就好。牧野笛说。三个人,又开始笑。
弯弯趴在教室里,看窗外的护城河,静静的流动,MP3里阿桑唱:就静静的,看青春难依难舍,泪还是热的,泪痕冷了。
弯弯决心忘掉那个叫牧野笛的男生……
“牧野笛,那个夏弯弯,她的姐姐就是抛弃你表哥的那个女生。”
前一晚,柯奇挡住前去图书馆的牧野笛,说。
广播也说谎,夜晚没有流星,却下起了雨。牧野笛站在宿舍阳台上,脸隐在樟树叶的深处,看着柯奇一路上拥着弯弯回来。
他想,她果然同她的姐姐一样,轻浮。
(紫色)风过痕迹:
涅磐,扇殇
文/楼兰筱阁
[壹]画上女子
碧色天地,暖阳方好,淡金的日光在连绵的青山间流泻千里。羽暨搬出檀木椅,卧于阳光下。我看见她的眉目在这黛青的山间也稍稍舒展,心下一阵细微的欢愉。
我欢欣地端起盛着衣服的木盆走至山涧溪边,溪流潺潺,轻快地击鼓人的耳膜,我轻轻地哼起歌,那是很久以前邻家的小妹教于我的。
“咦,相公,这首歌怎这般耳熟,不是我幼时常与韶萼唱起的那支曲吗?”
身后突地响起女子惊讶的声音,我慌忙回头,望见溪边的木桥上走来一对年轻夫妻。见我回头,女子手指我惊呼:“呀!那个娃儿好像我幼时的女伴韶萼!”
“的确与韶萼神似,我们前去问下,兴许就是她的闺女。”男子道。
他们说着便走近我的身前询问。我佯装陌生地望着他们,由他们问,尽回答:不知。
他们走后,我在身后怔怔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十几年了,我曾经的玩伴已做人妇,如今随她家相公回娘家归省。
而我,依然是这般三尺儿童之躯,容颜只添沧桑,丝毫未变,又怎能与他们相认,只会徒增他们的惊吓罢了。
一声叹息,我直起身,拿起洗净的衣服放于盆间。环顾天地,天碧山黛,溪流清澈,忽地,丰盈静宁萦满胸怀。当下思付,人生在世,耳聪目明能够感知万物并于己赏心悦目,是怎样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