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晓韵租的房子就在距离麒麟大厦6、7公里的一个中档小区里,二室一厅的多层五楼,房龄有7、8年了,莫晓韵当初就是看中一辆公交车可直达公司,附近各种设施齐全,生活挺便利,房租也不贵,北面还有一个大型超市,走路过去也不过5、6分钟。
平时十五分钟左右的车程,硬生生被赵荆笙开成了十分钟。一个急刹,他的车堪堪停在路边。
他冲出汽车,急速地跑向五楼。啪啪啪,整个楼层都回荡着沉重而急迫的脚步声,呼应着他猛烈跳动的心脏。
在四楼到五楼的转角处,他猛地顿住了——504的房门赫然开着!他屏住呼吸,连忙三步并两步地跑上去:
“晓韵!”
门内,一位穿着黑色衣裤的女人,正坐在客厅沙发上,低头整理着脚边几个纸箱。听到喊声,抬头看向门口,起身说道:
“请问,你是哪位?”
赵荆笙呆在门口,愣愣地盯着门内黑衣女人手臂上,随着她起身而略微飘动的黑色布条,一时间仿佛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你是晓韵的朋友吗?”
莫韵衡望着门口恍然若失的男人,想到妹妹生前几次不小心的言语透露,她心里一动,又说道:
“我妹妹,晓韵,上个星期三过世了……”
赵荆笙只觉得一股寒气窜上他的背脊,一下子冻住了他的手,他的脚,他的心……
好半天,他拼尽全身的力气,才艰涩地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来:“是、是怎么,回事?”
“上星期二晚上,我妹妹、在中山路、发生了车祸,第二天早上,抢救无效,死亡……”莫韵衡想到活泼可爱的妹妹此刻已香消玉殒,不免悲从中来,说到后来,已经语带哽咽。
赵荆笙觉得脑子里空荡荡,又乱糟糟的,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楼的,又是怎么上车的,他只是,在心里不停地轻唤着:晓韵,晓韵,晓韵……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又该往哪里去。晓韵不在了,他该去哪里找她?那么可爱美好的晓韵不见了,他到底该去哪里才能找到她?
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紧紧地握着手机,一遍遍地拨着晓韵的电话,听着手机里机械的女声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茫然地前行,视线模糊,脸上已是湿漉漉一片。
直到耳边传来“嘭”的一声巨响,他颓然地倒在方向盘上,安心地沉入黑暗前,他仍在轻轻唤着:晓韵、晓韵……
傅宪儒接到曾秘书电话,说赵荆笙主任上午在中山路发生车祸,撞在了路中央绿化隔离带上时,只觉得莫名其妙。一向安全行驶简直可以参选最模范驾驶员的赵荆笙发生车祸了?!还好端端地撞在中央隔离带上?!甚至还是在上班时间出现在离着公司有十多公里的中山路上?!
这简直可以评选本市本年度最奇妙的事件之一了。一路上,他开着车,不时哈哈笑几声,想着等下要好好地调侃调侃,不知道那张一本正经的棺材脸上会不会色彩斑斓些。顺手在第一医院住院部楼下的小商店拎了个看似鲜嫩的水果篮,以示他有多关心爱护下属,便笑意盈盈地前去探病了。
因为肤色偏白,而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的脸上,荡漾着如阳春三月里暖阳的灿烂笑容,一路上,倒是笑花了不少年轻护士和病人的眼。
可,等他轻快地踢开单人病房的门时,却笑不出来了。
白色单调的病房里,赵荆笙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单,白色的枕头,整个房间显得格外寂寥。
他的左手静静地摆在床沿,五指微微收拢,右手臂搁在额头,袖子盖住了眉眼。从傅宪儒的视角,能清晰地看到他额角蔓延而下的湿漉,甚至已经浸湿了耳下的枕巾。
一时间,傅宪儒提着水果篮子,默立在病房门口,初春的微风顺着稍稍打开的窗户轻轻吹拂着白色的纱帘,房间里静静地,流曳着一股悲伤。
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的傅宪儒呆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加重脚步走了过去,把篮子放在床头,调整了下情绪,笑道:“你也有这么不小心的时候呀?伤得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的?”
赵荆笙维持着刚才的动作,一动不动。
良久,他才缓缓说道:
“学长,我想休息一段时间。”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城南的广告案,要麻烦你接手了,新的预案基本都完成了,具体的情况老瞿都了解,如果有问题再联系我吧。”
赵荆笙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透着无尽的疲惫,仿佛被耗去了所有的能量,此刻已无力再多说一个字。
傅宪儒动了动嘴唇,迟疑了下,终究点了点头,故意带上几分笑意,道:“你放心去休息吧。进公司这么几年,你从来没休过长假,我都怀疑你是机器人了,这次就随你休息够,好好充充电吧。”
赵荆笙的伤并不太严重,当时六个气囊全部及时弹出,虽然车头看上去毁坏严重,但是他本人只是有些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几天。
他只是觉得累,无边无际的累,心累,身体累,一下子击垮了他。
当天下午,下班后,公司的同事一波波地来探病。他自认平时太过严厉,但其实,一个亲力亲为,负责认真,倾囊相授的主任,只是让下属们又爱又恨而已,说到底,人缘并不算差。
一下午,他闭着眼睛装睡,任由傅宪儒以总经理的威严,帮他打发了下属。换做以前,也许再累,他也会起来招呼一下,可是,今天,他身心疲惫到极致,只好不管不顾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了,其他的人或事,他都无暇顾及了。
婉拒了傅宪儒给他请个看护的提议,难得没有多问的他终于不放心地走了。关上灯,整个房间漆黑一片,走廊上偶尔想起些脚步声,只有他的世界,迷茫而寂静。
晓韵,晓韵,晓韵……
他一声声地呼唤着,轻轻浅浅地,仿佛倾注了所有的深情,从心底里深深地轻唤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平静下来。
静谧的空气里,莫晓韵温柔地看着赵荆笙,右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额头和眉眼,轻轻地回答着:我在这里,赵荆笙,我一直在这里,我不想离开,我舍不得离开你呢。她的心里激荡着充沛的情感,此刻所有的情感似乎都化成了水,慢慢地荡漾,荡得她的心又柔又涩,又苦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