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没留神,这会儿她才注意到自己走到巷子中,因群芳宴的缘故,人都到江边去了,这些地方如同灯下的影子,显得空洞阴森起来。
如依抿抿嘴,这三支箭并不是要取她性命,不过所欲为何,她也不知。正沉思,几道人影蹿出来,都蒙着脸,手上拿着各式各样的刀剑,每一把皆是闪着寒光。
她眯了眯眼——
即使她是叛徒,按规矩,破晓不会立即对她动手,而是派出她的上司或部下或关系好的人来,先是劝解,劝解不行再押解回去,或杀或剐都是见了面才说。
宣王府就更不会这样做。
而这些刺客训练有素,应该是家养的。因此,这只有一种可能:这些事莫愁的人。
她虽然闹了群芳宴,出来的时候是悄无声息的,谁能知道她来到这儿?若说是一路跟踪着她的又不像,那样早在她逃出柴房时就动手了。
心念一动,她转身往回逃。
猛然间,刺客一剑朝她刺来,她急忙矮下身子,闪过这一击,刺客用力过度,再回手已然慢了半拍,电光石火间,如依手一抬,伞尖的尖锥便刺入他的身体,距离心脏三分之处。
刺客的动作猛地顿住,如依一收回伞,他便倒在地上。
这个状况令众刺客始料未及,谁想到她的一把伞能杀人?
如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伞,伞尖亮洁如新,没有沾上一丝血迹。她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越过那人,抬头向刺客们看去,“还想动手么?”
这一招还真把刺客给镇住了,几个刺客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眼,略迟疑,一哄而上!
惨了。如依自然知道寡不敌众,于是拔腿就跑,边跑边喊道,“几位朋友好身手,逮着机会要杀我,莫菲若是知道了,说不定会气晕过去。”
刺客狐疑地一顿,惊异不定地望着如依。如依停下脚步,一面警惕地看着周围,一面道:“你以为杀了我就能嫁祸破晓,好让宣王府与破晓鹬蚌相争,好让你莫愁渔翁得利?”这话半是胡诌,半是认真想过的,她心里有数,莫愁若要杀人,想必就这个原因。她来这里没多久,除了这三个地方,倒也没得罪过其他人,柳依依一辈子几乎都在天衣绣庄里,不可能是冲柳依依来的。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依依,是我连累你了。可到底是谁连累谁,谁知道呢!
几个刺客一时拿不定主意,手不禁缓了下来。
如依见他们有软化的迹象,冷笑道:“破晓的人精明着呢,你以为云慕看不出是你们所为?”她见惯了大场面,生死一线不知有多少回,虽然身手不济,却也不将这几个刺客放在眼里,就站在那里一副施施然的神情看着他们。
大概是说中了,一个刺客气急,拔刀便砍,如依吐了一下舌头,转身又跑,正是墙角边,忽而暗箭嗖嗖,她心道坏了。怕是说中了话,被他们灭口。
她一面抽戒指中的钢丝,一面犹豫不已,难道要重操旧业么?难道真的要么??
金盆洗手还不到三个月……
她跑到墙角前,墙上忽然伸下一只手,将她抓住,刺溜一声,不见了踪影,留下一地刺客面面相觑。
如依也愣了。
那人挟持着她飞檐走壁,约是过了两条巷子,才将她放下来。
如依抬起眼,不禁有些惊异,救她的竟是白日里见的卖酒娘子。她很快回过神来,矮下身子福了福,“谢大娘相助之恩。”
卖酒娘子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过身默默往前走。她走得不快,也没有立即离去的迹象。如依跟在她身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太出乎她的意料了,一个普通的卖酒妇人居然有如此身手?
人不可貌相啊。想来,大隐隐于市,这句话并非骗人。世间能人何其多也,这番真的是见识了。
卖酒娘子突然开口道:“莫愁那帮人不好对付,你别摊上他们。”
她居然知道了?
如依心里震惊,轻轻道:“嗯,好。”从本质上说,她十分不愿意沾惹莫愁,可糊里糊涂进了破晓的圈套,此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回桂花巷子的酒坊。
卖酒娘子关了门,带她到后院,后院宽敞,右边有几个大桂花树,枝叶茂密,一到桂花开放的季节,香味能传出老远。左边种了一个葡萄,搭着棚子,上面挂着一串串青青的葡萄。棚子下方有几个木质的桌椅。
卖酒娘子让她坐了,自个儿进了房。她不好跟进去,大约过了一刻钟,卖酒娘子端着一个托盘出来,上面放着几碟小菜和一份南瓜瘦肉粥。她把东西放在桌上,轻轻道:“粗茶淡饭,你将就用一下。”
夜里黑暗,桌上的火烛在风中明里明灭,阴影中,卖酒娘子的面容或隐或现。
如依呆呆地看着她,只觉得心忽然一暖。
即使知道她为的是柳依依,眼角也不禁湿了。前一世,没有人关心过她,她也没关心过自己,每天只要想着活下去就够了。来到这儿,她仗着自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三餐随意,有时直接吃水果拼盘了事。破晓的人即便能给她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平台,也不能知道她是否饿着了或者暖着了。
第一次,有一个人,很用心地为她做了这些。
她吸了吸鼻子,点点头,把桌上的东西一点一点吃进肚子里,东西不算精致,也不能说好吃,但有一种天然的桂花酿的香气,纯纯的,就如这卖酒娘子身上的味道。
卖酒娘子在她对面坐下来,看着她吃,眼角慢慢涩了,她伸手抹了抹眼角,怅然道:“依依吃东西从来不会这么乖。”
如依心头一震,半晌,苦笑道:“是啊,我不是她,我做不到她的一切。”她在心里暗道,可我也不是我,自从有了她的身体,很多东西在无形中已经不一样了。
卖酒娘子闭了闭眼,似有似无地应了声,“是啊,她不在了,她忽然就不在了……”
“……”
卖酒娘子往后靠在椅背上,鬓角的长发垂下来,一张脸在暗处说不出的颓丧,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弓下肩膀,侧过身在脸上抹了一把,如依看着她难受的样子,轻软的粥仿佛也变了味,堵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却也吐不出来,极其难受。
那娘子苦涩地一笑:“她不是你,她纵然胆大包天,遇到敌人时也没有你这样冷静理智,亦没有你这般多才多艺。今日我看着你在玲珑阁胡闹,就想……就想,如果她还在,就算她怎么胡闹我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