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就是庞统大哥。殷娆,你快去雒城。”
殷娆即刻启程或许还能见到庞统,说不好还能将庞统救下。我错过了这许多次,你不要再错过了。
我边说边推了殷娆一把。
这一下过罢,我的脑袋忽然又是一阵晕眩。
耳边,似乎有殷娆的惊呼、又有于娟的呼喊。一声声灌进我的耳朵,就好似水晶一般将我的身体凝住。
此刻,我感觉到我的身体异常的坚硬,完全动弹不得。我的意识也渐渐凝住,终是停滞在了一片虚无。
彼时,我只是不想殷娆错过见自己喜欢的人最后一面的机会。却没有想到,我隐忍这么久,却在这个不经意的地方泄露了天机,触动了此次穿越的规则。
等我再次有了意识,惊觉此刻我正置身在一处桃花林中。
不过,我这一惊并没有持续多久,我就意识到了这个地方我曾来过。
眼前本如泼墨山水画一般的景致间,忽然有什么动了动。
我这才认出,我面前的桃花树间正有一个人横窝在藤蔓之上。
这是一个白衣女子,她淡眉薄唇,面生清冷,却偏偏露了一副慵懒笑颜,看着很是腹黑。
这不就是许久未见的穿越官嘛。
这个温暖的季节里又一次见到她,我的脊背毫无预兆的冒出了冷汗。
“又见面了。”我瞧着她以一副似笑非笑的面容看了我许久,我终是先开口与她打了个招呼。
“我曾告诫过你,万不能泄露天机。可你还是破戒了。”不知为何,说到我破戒的事儿,穿越官竟是笑得一脸得意,这倒叫我很是莫名。
穿越官见我面上没什么反应,哼笑一声,问道,“你就不怕么。”
怕,也不怕。
自打我第一次随军上了战场,我便再也不怕痛,不怕死了。
连生死都不怕,我却还是怕会遗憾。
殷娆应该已经启程去见庞统了吧;于娟大概已经做妈妈了吧。张飞二师父一定是很开心了。依他的性子,怕是要兴奋上几天的。
孙尚香不晓得还有没有机会回来,再见到刘备。
这些是我在后汉三国这么多年,到最后最挂念的几个人、几件事。
当然,还有一个人。
他初见我时,对我说,“原来你便是陈情,亮等你久矣。”
他用木牛流马接我过门,对我说,“你是我的妻,今生的路,我们一起走。”
他欲出山,却怕我随他受苦,他说,“砚砚,给我十年,辅佐皇叔霸业一成,我便回这隆中来。”
我千里寻他,他明知是我,却又不点破,他说,“东先生这名字取得好不潇洒。”
我撒泼耍赖,终是能留在他的身边,小别胜新婚的春宵一刻,他说,“砚砚。我答应你,今日以后,不管你去到那里,我都会在你身边。”
想到这里,仿佛觉得这些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些耳鬓厮磨的过往已经随记忆留在了过去的岁月。
当世志士,无不励志出将拜相,在乱世之中建功立业,名垂千古。
我知道,他在年纪尚轻的时候,每每唱起梁甫吟,心中都激荡着天地间大展宏图,成就一番功名的豪情。
但真正投身刘备的复汉大业之后,他的心沉了下来,目光也落到了眼前。他的心寄予了百姓,他的身给了这动荡天下,他的魂给了这千秋大汉。
沙场之中,气度从容的排兵布阵,炎夏深夜里,汗流浃背的挑灯夜读。
无论是现在的军师中郎将,还是以后的蜀汉丞相,对他来说,不过只是个称谓罢了。
这些对于他,不过是留不住,带不走的东西。
但是我,是他的牵绊。是他在这个无惧无畏的天地间唯一的牵绊。
犹记得,那一日从江东回江夏。
我被毒箭射中,倒在他怀里时,他失态痛哭的样子。
我自现世到三国,对他的爱穿越一千八百多年,都未曾见识过他流泪。
那一次,却看见了他的泪。一颗一颗打在我的脸上,我的身上,是刻骨铭心的痛。
如果说,现在就让我离开,我唯一的遗憾,仍旧是没有在他之后离开。
“我离开之前,可以亲自去跟孔明道个别么?”虽然穿越官上次就对我讨价还价予以了严肃否定,但我还是想试一试。
穿越官眉头一挑,嘴唇微启,“谁说要你离开了。”
声音平淡无奇,却透出了强烈的轻蔑。
不过,此刻的我已然是顾不上她的态度到底是哪般了。
“不是说泄露天机就要遭劫嘛?三灾,九难,十劫什么的。”我虽是泄露了天机,但还是记得当初穿越官对我说的话。
穿越官哼笑一声,说道“遭劫是不错,但并不是让你死掉。死对于你这个穿越的人来说,哪里算是劫呢。”
她话说到这儿,我的背后又是冒了一阵冷汗。
“那,怎样才算是劫……”我原本不怕,现在倒真的有点怕了。
穿越官坐起身来,举手虚空一握,竟就跟变魔术一般,握住了一张纸条。
“遭的就是这一劫。”穿越官说着,将纸条展开在掌心,细细看去。
果然是随机的么……
看吧。穿越官一翻手掌,那张原本横在她掌心的字条就这样无影无踪了……
她复又看向我,一张脸都仿佛被雾气遮住,叫我无法辨清她的神情。
“凡人每历一世,都会在轮回之时喝下孟婆汤。如此,便忘了前尘往事,重新开始新的修行,所谓放下,便是如此。”
穿越官没有直接点明我要经历的劫数是什么劫,却说了些听上去还有些道理的话。
“那我经历的劫数呢?”我忍不住问道。
“很简单,就是让你重新拥有之前两世的记忆。”穿越官的声音越发的飘渺了。
啥?重新拥有之前两世的记忆?
等等,这不是在拿我开玩笑?还是在拿我做实验?这算哪门子遭劫。
我一个从现代穿越过来的人,这么多年我都能忍住不去讲现代的事。我这般“有城府”,还怕脑子里多装那么两世的回忆?
这么一想,我便毫无负担了,甚至还有点小激动呢。
“噢。”
也不能把我这略带欣喜地心情很坦白地表露出来,我只以一个“噢”字回应了穿越官。
穿越官见我这般,嘴角扬起,竟是回给了我一个傲慢且蔑视的笑颜。
她这样笑,叫我又有了些不自在。难道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
“一切,等你自己去感受吧。”
穿越官叫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这句了。在那之后,我又看到了些我来三国之后在梦里曾见过的情景。但此番再见这些,我终于明白了其中隐情。
而穿越官没有让我听到的还有这样一句颇有些报复意味的话。
“哼,他既然选择了你,你就必须承受这些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