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素来深信相由心生。存在即合理,站在什么高度的人,便会拥有与之相匹配的气场。
在我的脑海里,早早就扎根了一个孙权的形象。高大魁梧,少年老成,不苟言笑。
他虽不能称得上是千古一帝,但好歹也是定了吴国的吴大帝。自古帝王家都爱念叨着什么“寡人”怎样,“孤”怎样。坐拥江山,江山却始终填补不了心中的空缺。自古帝王,有几个不孤独呢。
孙权应当也是个孤独的人。自十八岁时,兄长孙策离世,年幼的孙权领了江东开始,五十二个春秋,守着父兄创下的基业,一直都是一个人。谋臣武将来来去去,他亲定乾坤,一直都是一个人。北拒曹操,西联刘备,尔虞我诈兵戎相见,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再看一眼眼前这个人。
高大魁梧?高大勉强,魁梧pass。少年老成?唔……两样都pass。不苟言笑?只能算是有那么一星半点吧。孤单气质?……好吧,拎着个小酒壶的架势倒有那么点感觉。可那酒壶里偏偏装的是铁观音。我说,哥哥你那是骗谁的……
这个人怎么可能就是孙权!
“我们来打个赌吧。”用胳膊肘撞了撞身边疑似孙权的年轻人。
“什么?”语气终于变得明快了不少,不过依旧是惜字如金啊。
“孙权若是亲征赤壁,我就来江东做谋士。”
男子顿了顿,随即仰面大笑。
“我若真的去亲征赤壁,你不是从方才就已有了谋士之实了么。”
他这话说得很绕,我翻一翻白眼,大致想了个通透。
“其实都是一个道理。这买卖成不?”
年轻人嘴角依旧衔笑,却没有接话。
“怎样?”我复又问了一遍。可还没叫我等来个答案,方才那段通往“黄泉”的路上,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莫不是我们说话的声音被听了去,侍卫追了上来?想到这一层,我不敢做声,拽了拽年轻人的衣袖。
“别怕。是吾妹尚香。”年轻人嘴角微微勾起。
下一秒,果真是那个小别的红衣女子闪身进了阁楼。一双寻到我们的眸子,竟是参了几分怒意。
“二哥,你怎么又这样。”孙尚香这话有着几分娇嗔。“我方才来这寻过你,你还不在的。害我平白多绕了好多路。”
……二哥?哦……眼前的年轻人果然是孙权!
“我很久没来咯。”孙权此时的语气颇有些讨好的意味,脸上也是布满卖萌的笑。较比方才与我套来套去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这样的孙权,很符合用酒壶盛铁观音的脱线感。
“还有你,你怎么也在这儿?”孙尚香眸光一转,投向了我。随即,原本就颇为凌厉的眸光又深了深。
我向身后指了指。“黄泉路上,被人拉来作伴。”
孙尚香的眉头皱了皱,顺着我的手指看向了孙权。
“整个吴侯府都在忙着找人。青衣寻你,府上的寻什么刺客。二哥,你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了么?”
“方才我正好撞见了那刺客,要带他一同去黄泉呢。这黄泉也不知是不是个好地方,尚香,要不要一起去?”
孙权这话说完,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孙尚香的眉头则是皱得更有深度了。
“你们打什么哑谜呢。”孙尚香嗔道。
我回头望一眼孙权,正遇上了他投过来的眸光。“同赴黄泉”的我与孙权相视笑了笑。
“这夜都快深了。二哥,明早的事想好了么?”孙尚香眉间终是坦荡,望一眼黝黑的夜,问道。
“嗯。”孙权这一声应得很是随意。
“是战是和?”
“明日自见分晓。”孙权嘴角扬了个随意的弧度。
“二哥!”孙尚香方才展开的眉头又皱到了一起。
“也该是叫他们消停了。”孙权起身,走到窗口停住,一双手背在身后。
他一个人立在偌大的窗棂旁边,头顶的月光将他背后的影子拉得很长。风撩起他两肩垂下的长发,随着衣袂阵阵轻扬。他放眼是半个吴侯府,大半个柴桑,整个江东。
许是见孙权不愿多说什么,孙尚香几步过来,拉住了我的胳膊。
“二哥若没什么事吩咐,尚香告辞了。”看她这样子,是要将我一并带走。
“哦?”孙权偏头望着我们,一道流光划过眼眸。眼角随即闪烁一抹笑意。“你怎么……”
“孙仁什么事能瞒得过二哥。”不知为何,孙尚香说到这句,嘴角竟扯出一丝笑来。
现下这二位的对话叫我这个外人听来,也等同于打哑谜一般,完全无解。
“快些回去吧。我待会去见母亲。”孙权侧脸看着窗外,淡淡地道。
“哦,对了。公瑾回来采桑了,方才寻你还在府上看见了他。”孙尚香说道。
这一句话罢,孙权愣了一愣。随即,一抹笑意悄然在他的眸子里润开。“知道了。”
“尚香告辞。”孙尚香应了声,随即拉着我出了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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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与二哥说的黄泉是怎么一回事?”马车上,孙尚香问道。
女孩子原本就是好奇心强些,孙尚香也不例外。
“就是黄泉啊。”我装傻道。
孙尚香又是以那副锐利的眼神看着我,直至不经意间轻叹了一口气。
“师父,日后,你住我旁边的院子吧。”
哦,她竟开口叫我师父了。
这还是我此番重生三国之后,第一次被旁人唤作师父。想来,做了孙尚香的师父,我在江东的日子怕是不会差到哪里去了。唔,这果真是应了那句广告语,一技傍身,什么什么来着……
这一声师父唤得我好生受用,一时间竟叫我把谈条件的事情忘到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