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朱振华让麾下五百余人饱餐一顿,然后收拾军器营帐,由五十余匹骡马组成的辎重队,将扎营家具和一些粮食全部驮上。五百人马由下关港口登上北王韦昌辉预备下的一艘战船,沿江西上,离开天京,驶往江西重镇九江,在九江登陆后,再南下赣南。
此时的沿江一线都已经被太平军攻占,成为了太平天国的领土。朱振华站在船头,自由的呼吸着略带寒意的新鲜空气,随意的眺望着两岸已然春意盎然的景色,又想道自己终于离开了仿佛空气中都夹带着阴谋诡计的天京,心情不由的十分的舒畅。
现在他所要考虑的是到了赣南以后自己到底该怎么干?难道真的按照洪秀全和杨秀清的意思,现在会合范汝杰吗?不,绝对不能先去会合范汝杰,范汝杰是东王杨秀清的心腹,而自己在别人眼中则是天王洪秀全的“准女婿”,如今天王、东王渐成势如水火之势,现在如果会合了范汝杰,就算自己没有算计他的心思,难保范汝杰不图谋自己。他思虑再三,还是先想办法在先赣南立稳脚跟再说。当然,他的这些想法与打算当然不能告诉陈玉成等人,他们不知道历史的发展方向,不知道他们所一心效忠的太平天国最后会因为一场亲痛仇快的内讧而走向衰落,走向飞灰湮灭,如果自己贸然告诉他们这些,他们一定会将自己看成对天国有异心的“妖”,那样的话恐怕天京事变还没有发生,自己就会成为这场内讧的序幕殉葬者。
“总制大人,外面冷,还是去船舱里面休息吧,最快咱们也得今天下午才能到九江咧。”朱振华正考虑着自己的前途,忽然听见身后又人说话,他回头一看,见谭绍光站在自己的身后。
“哦,是绍光兄弟啊。”朱振华依旧站在那里道:“闷久了,吹吹江风,让脑袋清醒清醒,免得走错道儿啊。”
朱振华的是一语双关,可是谭绍光没听明白,他道:“总制大人,你放心,这个掌舵的是个老舵手了,这长江里面他来来回回走了没有八十趟也有五十趟,断然不会迷路走错道儿的,再说从天京去九江,沿着长江走便成,不会出问题的,总制大人还是进舱里休息休息吧。”
朱振华看着谭绍光,觉得他傻得可爱,微微一笑道:“你先去吧,我马上就来。”
约莫申时左右,船到了九江码头。朱振华刚下船,只见迎面驰来了一队骑兵,为首的那人约莫三十三四岁,身体健硕,身着明黄战袍,腰悬长剑,骑在一匹雄壮的青葱骏马上显得威风凌凌。
那队骑兵在朱振华面前停住,为首那人翻身下马,他身后的骑兵也纷纷下马。那人向朱振华拱手道:“在下是殿右十二检点林启荣,想必你就是总制朱振华吧。”
林启荣的官职比朱振华要高,但他一向待人谦和,没有架子,所以对朱振华也是彬彬有礼,没有半分盛气凌人的样子。
朱振华也拱拱手道:“原来是太平军中的虎将,将军大名在下早已如雷贯耳,今日见了却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
“林大哥,还认识我吗?”李世贤凑过来,笑着问林启荣道。
“哟,这不是世贤吗?你怎么也来了?”
“我奉了天王的圣旨来给总制大人做牌刀手。”
林启荣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微微愣了片刻,随即恢复,对朱振华道:“朱总制,你来以前,东王殿下给你下了一道令旨,命本将在你到达的时候向你宣读。”
朱振华观察到了林启荣脸上的细微变化,心中暗道:“不好,难道杨秀清要在这里对我下毒手!哎呀,失算失算,历史书上早就记录了这林启荣也是杨秀清一手从一名普通牌刀手提拔成检点的一员骁将,我怎么就没想到杨秀清会等我出了天京再对我下手这一招呢?”现在后悔也晚了,他只好微笑着队林启荣道:“是什么令旨,还请林检点宣读。”
林启荣微微思虑了片刻道:“既然朱总制来了我九江,我林启荣就该敬敬地主之谊嘛,先不说令旨的事情,走,我在水寨里面备下了饭食,先去吃饱了再说。”
“完了,看来我这次是在劫难逃了,”朱振华一听林启荣这么一说,心都凉了半截:“他要给我来一招关门打狗......”但脸上却笑道:“林检点,东王让小卑职去救援赣南的范指挥,救兵如救火,耽误不得,小卑职看这饭还是免了吧,快些宣读了东王殿下的令旨,小卑职也好早些上路去赣南啊。”
林启荣一把拉住朱振华的手道:“哎呀,也不急在这一顿饭的时间吗——世贤,你也来!”又对随从道:“你们去给从天京来的兄弟好好做顿饭,别饿着他们了!”说罢,不由分说的拉着朱振华便走。
到了林启荣的水寨,林朱李三人进了一顶军帐,军帐中饭食已经备齐,林朱二人分宾主坐定,一起来的李世贤坐在末席相配。林启荣端起一杯水来道:“朱总制,天国是不能饮酒的,这个规矩想必你是知道,林某佩服你在武昌孤身一人,策动监牢暴动,里应外合,配合我军攻占武昌,今日,我以水代酒,敬你一杯!”说罢,头一仰潇洒的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朱振华在来水寨的一路上都在想就算是要死,也要死得像个人,决不能低头服软,就算我今天死了,你们今后的下场也都比我惨。当下他见林启荣将杯中的水饮尽,他也不含糊,端起“酒”杯来道:“林检点,都是天国的兄弟,都是为天下的穷苦百姓打天下,有什么佩服不佩服的,就算那日没有我朱某人在武昌内,咱们的太平军大军一样打进武昌城,从淸妖手中解放武汉三镇。”
“好,说的好!”林启荣本以为朱振华会自吹自擂一番,没成想他这般的谦逊,不禁让他对朱振华添了几分好感,于是道:“朱总制,我想向你借一样东西,还望不要吝啬啊!”
“完了,要动手了杀我了!”朱振华听了这话一愣:“当年曹操不就是向自己的押粮官借了头走了吗?难道他今天也要向我借头?”他将筷子房桌上一放,坦然道:“林检点要借什么尽管说,反正现在已经到了你的水寨,我还有什么不能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