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两人离去后,谢老神医的屋内顿时冷清下来。钟离薏战战兢兢地躲了一会也逐渐恢复了平静,她隐隐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一对灵性十足的大眼睛噌的一声睁得溜圆。
“死钟柯!竟然用‘惊悚术’来吓唬我!可恶!实在太可恶了!”钟离薏狠狠地跺了跺脚,恨恨地腹诽了一句。
这时,一直表现得颇有长者之风的谢老神医突然转过身来,往后推行了几步对钟离薏躬身施了一礼,十分恭敬地说道:“小老儿谢桉,拜见神女!”
“啊?!老爷爷,您快起来,薏儿受不起这样的大礼啊!”钟离薏刚回过神来便被吓了一跳,她上前两步将谢老神医扶起,继而问道,“老爷爷,您刚才所说的神女是什么?薏儿不明白。”
“钟离小姐可曾见过一棵高逾百丈,通体庄严肃穆而生机盎然的巨树?”
“好像……好像是见到过,记得那天我走到了一个奇异的山谷里,迷迷糊糊的就走进了一扇奇怪的门,然后就睡着了,再后来又做了一些奇怪的梦,等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钟离薏眨巴着眼睛,慢慢地回忆道。
“钟离小姐见到的乃是传说中千年方得一见的‘落福神树’,乃是生命女神在人世间的化身,具有‘生命之树’的无上美誉,方才钟离小姐沉睡时,老朽曾以明心之术细细探察过,发现小姐的阳魂已然觉醒,体内更是生机浩荡,想来已经得到了神树的传承,成为了生命女神在人间的继承者,也就是生命神女!神女出世可是人间的一大幸事啊……”谢老神医神态肃然地说道。
“神女……”听到谢老神医这么说,与“梦境”两相应证之下,钟离薏已然相信了这一切,不禁有些失措,再想到梦境中那位神秘女子说过的话,以及某些似乎需要自己承担的责任,无意间勾起了若干年前一些无比沉重的回忆,心境也变得有些沉重起来,茫然道,“老爷爷,我肚子不舒服,请问哪里可以如厕……”
“哦,出门左转,再行数丈便是!可要老朽引路?”谢老神医道。
“不用了,老爷爷,我自己去吧……”
钟离薏施施然走出屋子,被外面的冷风一吹,顿时清醒了不少,其实她并没有真的不舒服,而是找个借口出来走走而已。想起钟柯用‘惊悚术’吓得她不敢跟他们一起去找那“死去”的乞丐,她又愤愤然起来,瞬间恢复了精神。
“该死的钟柯,我饶不了你!”钟离薏恼怒地骂了一句,不知道去哪里找已经隐没在夜幕中的两人,有些懊恼,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却突然间从远处感应到了一种似乎与自己息息相关的气息,与此同时,隐藏在她脑海最深处的那只小凤也十分惬意地发出一声鸣叫,“是他……他们在那里!”
钟离薏狡黠地笑了笑,环顾四周发现没人,便略显欢快地跑到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施展起了天赋神通“星空漫步”,只见周身空间一阵荡漾,她的身形便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
……
小河跟着钟柯从谢老神医的屋子里出来后,到了一处空旷地,突然感觉颈后的衣衫上传来一道巨力,他的身体便随之腾空而起。骇然之中,小河惊讶地发现原来是钟柯一手抓在他颈后的衣领上,就像拎着一只小鸡一样带着他沿着墙头屋檐上下左右地腾跃穿行,于转眼间便出了谢家宅院,化作一道清风在黑暗之中无声无息地纵横飞跃着。
“哇哦——”经过一开始的惊骇之后,小河很快就适应了这种如同腾云驾雾般的奇妙感觉,竟兴奋异常地叫了起来,经过炼魂之后大大提升的夜视力使得他将下方急速向后退去的建筑物看得一清二楚,心里产生了一种升仙般的快感。
钟柯也不说话,不由分说地带着小河来到石城中最高的镇城塔上,手一松便将将其放了下来。
镇城塔的顶部是一个平台,直径不到三尺,最多只能站下两人,钟柯作为一名四重武道强者,站在那里自然是稳如泰山。小河却不然,钟柯将他放下来时他还没从初次“飞行”的惊险刺激中回过神来,险些一脚踩空,多亏及时抓住了钟柯的衣服才没有失足坠落。
“你!你故意的!”小河心有余悸地愤愤道。
“给你点教训而已!”钟柯冷冷回道。
“你想怎么样?”小河有些警惕。
“放心,我答应了小姐,不会对你如何,只是有些问题想问你。”钟柯说到。
“什么问题?”小河反问道。
“有一件事我很好奇,我们上次见面离现在不过两天多的时间,你竟然从一名普通人直接成为了修行者,你是怎么做到的?”钟柯问道。
“拜你所赐!那天你那一脚,非但没踢死我,反而使我阳魂觉醒,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呢!”小河强硬起来,与钟柯针锋相对。
“哦?呵呵,这倒令我诧异了,本想杀你,没想到却是帮了你,”钟柯前所未有地轻笑了几声,接着说道,“从你身上的气息,大概可以判断你现在已经是一阶魂行者的修为,这可不是你自己能够办得到的,别告诉我你在河里呛了几口水便成功凝聚了阳核,况且灵魂修炼还需要一套炼魂的法门……你的师父是谁?”
“我凭什么告诉你!”小河做出一副不屑于回答的样子。
“可是一位灰衣老者?”钟柯突然想起在神秘湖谷中遇到的那位绝世强者。
听到钟柯提起自己的师父,小河心中一惊,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些什么。
“看来还真是他!告诉你吧,我跟随薏小姐到了一处湖谷中之后,曾与你那位师父有过交手,他很强,非常强,应该是人间极少数的五重强者之一,只是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妙,他似乎曾经受过极重的内伤,今日晨间为了救薏小姐,又被九天雷劫击中了要害,只怕性命堪忧!”钟柯平静地说道。
“你胡说!”小河有些难以置信。
“信不信由你!反正是你的师父,不是我的……我是看在薏小姐把你当朋友的份上才告诉你的,你不信跟我也没有关系。不知你师父传了什么秘法,之前你竟强行吸取了我将近一成的劲气……算了,既然答应了小姐不找你的麻烦,这些过节我便不再提起,别忘了我们出来要办的正事!”钟柯心中暗恼,不禁疑惑于今天怎么会对小河讲那么多话,只是隐隐地感觉自己对待身旁这位倔强的少年似乎没有跟其他人那样存在着隔阂。
尽管跟那位神秘的师父只见过一次面,但后者先是救了自己一命,后来又帮助自己成功凝聚阳核,还在脑海里留下了大量宝贵的信息,对小河来说可是有着没齿难忘的大恩,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那个乞丐的尸体放在什么地方?”钟柯问道。
“那边,那里是司寇衙门,仵作房就在衙门的西北角落里。”小河强行压制着心头的不安,回答道,他知道现在必须先把眼下的事做好。
“走!”钟柯轻道一声,再次将小河拎在手里,向着目的地急速飞跃而去。
不过转眼工夫,两人就来到了像一块又黑又硬的石头一样摆在司寇衙门的角落里的仵作房,向那扇紧锁着的木门走去。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一丝风,空气凝滞得令人难以呼吸,四面八方都渗透着丝丝寒意。
“就是这里?”钟柯问道。
“是!就在这里面……”小河深吸了口气,给自己壮着胆,他虽然是亲眼见到那乞丐死在自己的面前,见尸体不算第一次,但心里还是有些隐隐的惶恐。
钟柯二话不说便走上前去,伸手按在锈迹斑斑的铜锁上轻轻一震,只听那铜疙瘩传出咔哒一声轻响,看上去颇为解释的门锁便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失去了铜锁的束缚,黑漆漆的厚木门无声无息地自行开启,像一头困厄良久的冥渊煞兽一般张开了如无底洞般的大嘴。一股挟带着浓烈无比的尸腐气息的阴风自门内窜了出来,激起一阵呜呜声,显得十分诡异。
“进!”钟柯轻道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他自己修行的本来就是阴煞属性的功法,因此对这里的一切浑不在意。
小河则不然,他刚刚成为修行者不久,依旧保留着普通人对亡者死尸乃至阴煞鬼怪的本能恐惧,虽说他体内蕴藏着的阳刚力量正好克制这些事物,但以他现在仅仅一阶魂行者的修为,还无法完全发挥出这方面的优势。即便如此,小河还是强压着心理以及身体上的不适,跟在钟柯身后走进了仵作房。
“掩上门,别让外面的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钟柯一边吩咐着,一边将夜视能力发挥到极致,粗略地观察了一下房中的事物,双目发出幽幽青芒。
仵作房的形状是一个不甚规则的八边形,墙体是黝黑的石质,也不知是用哪种石材砌成的,内部的摆设颇为简单,正中是一个半人高的停尸台,上面只摆放着一具被白布掩盖着的尸体,其余的除了一个摆放着几样杂物工具的桌案之外,竟是空无一物。包括房门在内,八面略向内倾斜的墙壁上还镌刻着一些古朴的符文,不知其意。
“我看不清了!”掩上房门之后,仵作房内已近乎绝对黑暗,小河没有钟柯那样的恐怖修为,夜视能力远远不及,已经无法视物。
见此,钟柯在堆放着杂物的桌案上翻出一个尚有半截蜡烛的烛台,又找出了火柴点上了火。
“拿着!”钟柯将烛台递给小河,自己则是走到停尸台前,掀开了那层掩盖着尸体的白布,向小河问道,“是这个人吗?”
小河手持烛台凑上前去,借着摇曳的烛光反复辨认着死者的相貌,最后十分坚定地点了点头,答道:“就是这个乞丐!”
“恩,你退后些,不要打扰我!”钟柯随意吩咐了一句,然后从怀中取出那副从谢老神医那里借来的针囊。
小河依言后退了几步,在不甚明亮的烛光中看着钟柯。只见后者从古朴针囊中取出一枚银针,口中念念有词,银针上随之泛起阵阵青光,气息逼人,显然是以秘法灌注了劲气。钟柯将这枚银针缓缓刺入乞丐头顶处的百汇穴,然后从针囊中取出其余的银针如法炮制,依次刺在了尸体的左右太阳穴以及头部多个重要的穴位上。
完成此举之后,钟柯取出最后一枚银针,站到尸体头顶后方,双手持针平放于胸前使得银针针尖朝下,口中则默念起一段艰涩拗口的秘诀。
随着口诀徐徐念出,钟柯的衣发无风而动,浑身上下泛起青光,令这位相貌俊美异常的青年男子看上去十分妖异。与钟柯身上的异象相对应,刺在乞丐尸体上的那些银针也发出阵阵青芒,彼此相互连接,竟形成了一个微型阵法。
“哼!”当口诀的最后一个字念出之后,钟柯口中发出一声冷哼,将手中那枚银针刺向了阵法的阵眼处——眉心。
空气中一阵荡漾,那枚银针刺入尸体眉心寸许之后便不再深入,钟柯双手左右轮番捻动针体,然后缓缓拔出……
“这,怎么可能!”
银针拔出之后,钟柯见乞丐依旧全无反应,心中不禁大为惊骇。他这套配合银针阵法的秘术名为“破神刺”,是一种极为高深的秘法,是钟离世家特有的一种专门用于迫醒使用秘术诈死之人的手段,以往从未有过失手。
施术结束之后,钟柯将那些银针逐一收回针囊中,皱眉不语,面露狐疑。
“怎么样?”小河急问道。
钟柯将针囊收好放入怀中,回答道:“此人死得不能再死了,你真的确定他就是你亲眼见到的那个乞丐?”
“不会有错的,这人的相貌、体型、衣着以及胸口处的伤口,都跟下午的时候被父亲刺死的那个乞丐一模一样,我不可能认错!”小河惊讶而又坚定地说道。
“然而,此人并非修炼之人,不可能对你父亲使出控神之术!”钟柯说道。
“这……”小河顿时一头雾水。
正当两人疑惑之际,本已掩上的房门无声自开,一个白发苍苍而面色灰败毫无生气的老头走了进来,正是先前与朱骚一伙人一起的那名仵作。长着一张阴司脸的仵作老头对小河及钟柯二人视若无睹,脚下无声,身形没有一丝起伏,就如空气似的飘到小河跟前,然后随口吹灭了他手中烛台上的烛火,再在黑暗中如同鬼魂一般飘出了仵作房。房门随之关闭,紧接着,门外响起了“咔哒”一道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