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中玉看了他一眼,脸上全无一丝笑意,刚刚走下城墙,就听到城外传来一片惊天动地的声浪,却是秦兵在发动攻击之前,呐喊以助声威!
密集的号角声冲天而起!
城上各都统官都厉声喝道:“石弹来了,都趴下!趴下!”城上将士只觉天地间蓦地一暗,简直就象下了一阵巨石雨,轰轰之声不绝于耳,城墙附近的民居被砸得面目全非,蓝中玉被亲兵护着向己方的发石车奔去,只听不远处哗啦一声巨响,蓝中玉抬头一看,西城门的城楼被一块巨石击中,顿时塌了半边,灰尘、瓦片裹挟着木料砸了下来,更有士卒不幸被石弹直接击中,那自然是血肉模糊当场气绝身亡了。
李振急道:“制置相公,此处太过危险,还请相公暂避府衙!”蓝中玉哼了一声,阴沉着脸一把将他推开,向不远处已准备就绪的发石车大步走去。
整整一个下午,西秦的发石车就没有消停过,义州城就象地震了一样,连地皮都在颤抖。不过,秦兵专司发石车的士卒也不好受,他们也处于义州城发石车的射程之内,两边互射,到底还是燕军占了上风,摧毁西秦的发石车达到三十余架,连带着操作发石车的士兵也死了好些。
此时的义州城内,除了调动的军队,街上已不见一个老百姓的人影,他们躲在屋内,房顶的泥土随着震动簌簌而下,每一轮石弹落地,他们都盼着这是最后一轮的攻击。
秋爽斋内,罗帐低垂,一个白皙瘦削的手腕落在鲜红的锦枕上,白衣少年坐在床边,默默地把着脉,良久才站起身来,侍立一旁的丫头忙将那只手腕放进薄被里,跟在白衣少年身后,嗫嚅问道:“冷大公子,今儿姑娘可好些?之已经过去两天了,姑娘……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啊?”
冷钰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他医术固然高明,也要病人肯配合才行,如今薛珂毫无求生意志,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只有天知道了。
冷钰拿过笔纸,沉吟片刻后,开了一张药方,写到最后,揉成一团扔到一边,铺开一张新纸重新写过,他心中焦躁难言,写着写着,一把将笔丢开,将药方从头细细看了一遍,摇了摇头,将纸一撕两半。
琥珀还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想哭又不敢哭,只能将桌上收拾干净,含着泪眼巴巴地望着他,冷钰冷声道:“若不是你们沉不住气,岂会到今天这样不可收拾的境地?哭有什么用!”想了想,又重新坐回床边。
此时的萧珂,处在朦朦胧胧地境地里,周围是混沌一片,她抱住手脚缩成一团,只觉得十分安全舒适,四周温暖又宁静,就是胎儿在母亲的腹中,亦不过如此心安吧。
也不知道这样呆了多久……
“薛珂,薛珂……”沙哑的声音疲惫得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又清晰得好似就在耳边,轻唤着她的名字,声音不算陌生,应该是她认识的人。
“我知道你不想回来,可是人死如灯灭,你苦苦纠缠,只能让薛青在地府里也不得安宁,你想让他放弃往生的机会,成为孤魂野鬼陪着你?难道这是你想要的结果?”
切!她在心里轻嗤一声,什么地府,什么另世为人,不过是斯人已逝,活在世上的亲人安慰自己的美好想象罢了。她难道真是十岁的小孩子这般好骗?虽然自己也是一缕幽魂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世界,可毕竟受了二十多年的无神论教育,一说到神啊鬼的,她还是本能地有所抗拒。
薛青是她和这个世界的唯一联系,如今薛青死了,她找不到继续活在这个世上的理由。也许,就这样穿回那个她熟悉的世界也未可知。
“阿珂,薛青临死前,我就在他身边,你不想知道他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阿珂,你爹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你平安长大,嫁人生子,快乐幸福地过自己的生活。你爹临死前说,不许你为他报仇,只要你能快乐地活着。你若不能活下去,就是对他最大的不孝!阿珂,你爹生你养你,你们结了十年的父女之缘,你最后,却要做一个不孝之人么?”
她无奈。袁凯生她养她二十年,她临走前话都没来及说一句,应该算是不孝的吧。可现在是薛青走在前啊,怎么不孝的还是她?不孝的罪名太大,她担不起啊。
琥珀也在她身边放声大哭。
“姑娘,姑娘,你快点醒过来吧。殿下雷霆大怒,你若……奴婢和秦妈妈都得死啊,奴婢能陪着姑娘,奴婢自然高兴,可奴婢还有老子娘,奴婢也舍不得他们啊!”
她终于受不了了,睫毛微颤,睁开了眼睛,幽幽叹了口气:“琥珀,我不过是睡一觉,你至于这般哭天抢地么?你快要吵死我了。”
屋外夜色深沉,屋内烛影摇红,琥珀趴在床边满脸泪痕,大睁着一双杏目,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姑娘醒了……”她喃喃自语,突然站起身飞奔出屋,大叫着道:“秦妈妈,冷大公子,姑娘醒了!姑娘醒了啊……”
这个时候,冷钰并不在冷松园里,他虽然一介布衣,却倒底是个南燕人,见西秦人大举攻城,战事紧急,便拎了个药箱去前线救死扶伤去了。
义州城外,秦昭骑着战马立于营前,见一辆辆几乎与城墙等高的战车不断地推向义州城,城上的箭雨不断,却因为有大型的战车护着,死伤可比攻青函谷时少多了,不禁点了点头,笑道:“子兴诚不欺我!战车攻城果然大有用处,南燕人心思灵巧,,造了这些器械,大概没有想到会便宜你我。”众将大笑,眼见着战车靠上城墙,士卒们撑起云梯往上爬,三下两下就爬上了城墙,均都面露狂喜之色!
秦兵一上城墙,在城墙上占绝大多数的弓箭兵就得放下弓箭,拿起兵刃贴身肉博,弓箭的远程压制必然大打折扣。义州城里有多少守军他并不清楚,但最多不会超过六万,而他却带了整整十万人马还有余,
萧东来,你不说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吗?本王偏要拿下义州城,看你是不是要与城偕亡!
秦蔚然倒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大将军,今日有细作来报,清江以南的各路燕军调动频繁,我们若是要拿下义州,必须得快,迟则生变!”
秦昭傲然一笑,用马鞭直指义州城,冷然道:“燕军新败,士气低落,咱们的人马两倍于燕军,只要两天!难道两天我们还拿不下义州城?!”
谁知其后一连两日,秦昭组织精锐,发动十数次的强攻,无论以火炮、强弩、掘城等何种方式攻城,燕军仗着又高又厚的城墙,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一化解。尤其是第二日,双方从上午开始,义州城数次险象环生,最后连负责搬运物资运送伤员的厢军也操起了兵刃加入战斗,硬是一次又一次地把秦军给赶下城去!
眼看夜幕低垂,一轮苍白到近乎透明的弯月升上头顶的天空,天边尚留有最后一丝玫瑰色的云霞,城下的尸体越堆越高,而城上的战旗挑衅似地迎风招展,上书一个大大的燕字。
“报——”随着一声大喊,一匹战马飞奔到近前,士卒在秦昭面前滚落下马,
“启禀大将军,一队燕军过了清江,正向义州方向而来,淮阳府何冲,也率领两万人马在淮阳府边界集结。”
“过清江的燕军,大致有多少人马?”
“据探马目测,大概在八万人左右。”
此言一出,众将一片哗然。若渡江的燕军与何冲汇合,与城内守军来个里外夹击,那我军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秦昭脸色铁青,把牙关咬得咯咯直响,原以为取了青函谷后,趁着大捷,破义州城不费吹灰之力,没想到在这里却踢到了铁板一块,没把对方踢疼,倒踢折了自己的脚!
微风徐来,这南燕之地的夏天竟是连夜晚都是燥热的,夹得阵阵血腥之气,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秦昭面沉水,沉吟片刻,喝道:“鸣金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