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么办?老弟可想到应对之法否?”胡清催促李宇道。
李宇笑着点头,拱手道:“请胡大人将那些告状的状词全部收起来。”
秦时民众告状之状词,大都刻写在竹片之上。胡清依着李宇之言,命尉衙佐吏收来了一大堆状词竹片。看着眼前成堆状词,胡清一个脑袋两个大,对李宇“嘿嘿”笑道:“老弟是不是要看过这些状词?那,老弟你慢慢看,呵呵,老哥先到后面溜溜,呵呵~”说着便真的抬腿欲走。
李宇却是对眼前的如山状词理都不理,拱手对胡清道:“大人请慢。小弟敢请大人亲自到前堂去,命那些状告民众重新再写一次状词。”
“干甚?这里的状词还不够你看么?”胡清诧异问道。
李宇微笑摇头,“大人请想,那些状告之人,是自己真有案情来告状还是受人指使来告状?”
“废话!”胡清撇了李宇一眼,想了想道:“这样,我给你个尉衙佐吏管事职位,这里的事情你就全权处理好了。”
秦时官吏制度,郡、县及其以上主要官员由中央直接任命,如县.令、县丞、县尉这些官员都是由中央任免,而县令县丞县尉则有权直接任命各自属下的官吏。因而胡清有此一说。
至于尉衙佐吏管事这个职位,大概与林伏明的尉衙佐吏统领相当,只是佐吏管事是文职,佐吏统领是武职。
李宇突然之间被胡清任命为尉衙佐吏管事,可谓平步青云,许多人奋斗一身也未必能爬到这个位置。李宇正愣怔间,又听胡清呵呵笑道:“老弟你现在可是我的属下,我现在就命你赶紧将前堂的那些人料理清楚啰,否则,嘿嘿~”说着,似乎突然一身轻松,大摇大摆地消失在后堂门内。
李宇无奈摇头,不知该喜该悲,又在原地沉默了一阵,这才朝前堂走去。
前堂,混乱之势仍在持续,告状的民众与十来名佐吏推搡对峙,吵吵嚷嚷乱作一片。旁边地上,则是躺着几个不知是真受伤还是假受伤的民众,极其夸张地大声呻吟着。
“肃——静——!”李宇拿出吃奶的劲,大声吼道:“公堂之上,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民众与佐吏闻声都是一震,瞬间静了下来,纷纷朝这边看来。佐吏们知道那是李宇,来告状的民众却是不知,他们虽觉眼前这年轻人眉清目秀,颇有些丰神俊朗,但又见他一身布衣士子装扮,也就不甚么放在眼里。一个白衣士子带头大声问道:“你是何人?县尉大人为何不出来?”其他民众也都随声附和,有的道:“是啊,让县尉大人快出来。”有的道:“县尉大人是不是怕了我们,不敢出来见我们啊,哈哈~”有的道:“县尉大人再不出来,咱们就一同冲进去!”……
李宇微微一笑,拱手道:“诸位父老乡亲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在下尉衙佐吏管事,受县尉大人委托,前来全权处理此间诸事。”
“呿——,我们要县尉大人亲自来。”一个蓝衣民众又要带头嚷嚷。
“断案之要,在于公正公平,由何人断案,则是无关紧要。诸位是要来处理状告的呢?还是要来为难刁难县尉大人呢?”李宇提高声音,故意将“为难刁难”这几个字说得极重。
民众来尉衙的真实目的被李宇一语戳穿,不禁都为之一楞。
李宇笑了笑,接着道:“方才在下与县尉大人已经在后堂看过了诸位递送上来的状词,诸位的状词有问题啊,都太模糊了。”李宇清了清嗓子又道:“故而县尉大人有命,着诸位当场另写告状之状词。在下提醒诸位一句,状词必须以事实为主,另外状词写完,务必要留下姓名。”
说完,李宇又命边上的佐吏拿出了一堆空竹简,分发给诸位民众。众民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这年轻人要干甚么,同时又不敢违抗县尉之命,只好各自领了一块竹简,蹲在地上刻写起来。
不多时,状词收上。李宇派人去后堂,将原先收起来的状词拿来,按着姓名与现场刻写的状词一一对照。
略一对照,李宇马上心下大定,因为大多状词的内容前后矛盾,有的甚么简直就是风牛马不相及。诸如原先的状词上写的是要状告张三,现场刻写的状词却说是要状告李四,原先的状词上写要状告刘五偷了自家的牛,现场刻写的状词上却写成了要状告刘五偷了自家的鸡。等等等等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李宇让佐吏将状词内容前后不符的民众全部叫到一边,一看之下,全场四五十人,竟然只有三个人的状词前后大体一致,其他人的状词都有问题。李宇微笑着走到状词内容前后不一的那群人面前,嘻嘻笑问:“尔等状词内容前后不一,作何解释啊?”
众人吱吱唔唔作声不得,有几个胆小的率先“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叩头不止。
李宇脸色一整,厉声道:“尔等所为,实乃有意戏弄县尉大人,扰乱公堂。尔等可知罪?!”
秦帝国讲究的严刑酷法,这等戏弄长官,扰乱公堂,那可是重罪,非斩首也得充军千里。这些民众虽然都是庶民,但这一点觉悟还是有的。一听李宇厉声责问,“哗啦啦”跪倒一片,瑟瑟发抖,叩头如捣蒜,纷纷哭道:“大人饶恕,大人饶恕啊!”
庶民无知,或贪图几个小钱,或迫于别人的威压,竟作出了这等事来!然看着眼前纷纷哭泣求饶的民众,李宇又有些于心不忍。但李宇知道,这个时候绝不是他打发善心的时候,他还要从这些人的口中,撬出李左车这个背后主谋来。所以李宇依然一脸严肃,道:“来啊,将这些刁民押下,等候县尉大人发落。”接着又回身低声吩咐佐吏道:“将这些民众分别关押,不可使其串供。”
佐吏们应了一声,一拥而上,将众民众一个个地押了下去。李宇对另一边的那三个状词大体一致的人道:“你等可还要状告?”那三人正心下暗自侥幸,突听李宇问话,连连摇头道:“不了不了,我等不再状告了。”说罢,赶紧溜之大吉。
李宇又到尉衙府门,原先那群在府外嚷嚷要进府状告的民众,也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时胡清大步向李宇走来,一到跟前,猛拍李宇肩膀,哈哈大笑道:“老弟这一手真妙!哈哈哈~老哥没看错你也!”
李宇暗暗揉了揉隐隐生痛的肩膀,心想,这时代不知有没有止痛膏啊?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对胡清道:“大人过奖了。不过如今这事却还没完,大意不得,我们得尽快撬开那些民众之口,让他们供出幕后主使来。”
“这好办,老哥亲自来!”胡清哈哈笑着道。
随后,李宇在尉衙府内,听到了阵阵杀猪般的惨叫声从尉衙大牢内传来,那声音,撕心裂肺,惨不忍闻。李宇五脏翻滚,几欲呕吐。他心惊胆颤而又魂不守舍地在一处远离大牢的石阶上坐下,思绪如秋叶纷飞。
大秦国一统天下,推行郡县制,统一度量衡,整肃边疆,这些都对后世产生了巨大影响,留下了宝贵的财富。然,秦政又赋税徭役沉重,推崇严刑酷法,这又使其大失民心,终于作茧自缚,轰然倒在庶民的纷纷起义之中。
这中间,固然有诸如项羽、张良、李左车等旧世族旧贵族复辟势力在暗中煽风点火,鼓动搅局,趁机作乱。但是,若是秦政能对天下庶民轻赋税轻徭役,与民休养生息,如此民心稳定,纵然复辟势力如何煽风点火、如何鼓动搅局,他又有何机可趁?任何时代,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此诚亘古之至理也!
因而,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欲行匡扶大秦国,使其免于灭亡,必得力阻秦政中大失民心之做法。所以,李宇几次动了前去劝阻胡清,让他不要对那些无知庶民施以酷刑。
但他最终还是一次次地忍住了。庶民律法意识淡薄,也绝非有利于整个民族之繁衍发展。要使华夏民族生生不息,长盛不衰,遵守律法之意识是必不可少的重要一环。让庶民们受点皮肉之苦,或许也有助于律法意识常驻民心。
李宇如此胡思乱想中,已到午时,大牢里的惨叫声终于渐渐消失了,胡清终于带着一对佐吏,乐呵呵地从府衙大牢走了出来。他见到李宇魂不守舍地呆坐在台阶上,便向身后的佐吏挥挥手,示意佐吏们自行离开,自己则向李宇走来,关切问道:“老弟你这是怎啦?生病了不成?我让医者给你瞅瞅?”
李宇沉默良久,拱手道:“老哥,小弟有个请求,不知当说不当说?”
“嗨~咱哥俩还甚个当说不当说?说吧,只要老哥能做到的,老哥义不容辞。”胡清爽然笑道。
“那小弟先谢过老哥了!”李宇郑重地朝胡清深深一躬,接着道:“那些庶民无知,犯下大错,实在可恨。然,我等要对付的是李左车叔侄,老哥你看,可否对那些无知庶民网开一面?”
胡清沉吟有顷,抬手拍了拍李宇的肩膀,道:“老弟菩萨心肠,老哥明白。然此事非同小可,如何处置这些庶民,老哥也得请示上锋才能决定。”见李宇满脸失望之色,胡清又呵呵笑道:“呵~,老哥突然想起,这些庶民之名数,还需向上禀报上锋,到时老哥可要烦请老弟代劳啊,呵呵~”
李宇一怔,随即明白了胡清的意思。胡清的意思便是在向上锋禀报人数时做些手脚,尽量减少受刑庶民的人数。
看来如今也只能如此了,李宇长叹一声,拱手谢过胡清,便与胡清一道进入内府,他们还得想想如何破解蒋彪冒顶罪名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