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氏浩是北地郡乌氏县乌氏倮的孙子。乌氏倮乃大秦朝奇女子之一,其地位堪比寡妇清。
乌氏倮起初不过乌氏县内的一个小小牧民,但她敏锐地看到了戎人只会放牧,而不懂养蚕、织丝里所蕴含的巨大商机。于是,她从戎人手里收购马、牛、羊贩卖到关中,又从关中收购奇珍异宝、丝绸等物销往牧区,再换回牲畜销到关中。
如此来回倒卖,做着利润十分丰厚的绢马交换生意,不出数年,乌氏倮便成为当地著名的大商贾。但乌氏倮并未就此止步,她想方设法联络上了居住深山中的戎王,向戎王进献了大量的精美丝织品。戎王大为高兴,便将辖下的牛马等牲畜生意全部交由乌氏倮打理。至此,乌氏倮一跃成为西北地区最为出名的大牧主兼大商人,同时闻名于朝廷。
年初始皇帝嬴政陛下巡行陇西北地,过北地郡时,见到漫山遍野牛马成群,大为惊讶,询问之下,方知这漫山遍野的牛马牲畜,竟然都是乌氏倮的。始皇帝念及乌氏倮长期为大秦提供战马有功,当即下旨曰:“令倮比封君,以时与列臣朝请。”也就是说,始皇帝下令,给予乌氏倮以王侯般的地位,并可定期与大臣们一道进宫朝见参与议事。随后,始皇帝又下一道手谕,着任乌氏倮之孙乌氏浩为廷尉府佐吏。如此荣耀,实乃举世无双!
乌氏浩年纪虽说不到三旬,但他能不负皇恩,做事严谨认真,加之心思缜密思虑周全,不久又被擢升为廷尉府右监。如今襄城县有可能出现未经廷尉府而作出袅首人犯事,急需前往勘察,乌氏浩自是不二人选。
那严乐贵这回也不摆县令大人架子了,扔下马车,与乌氏浩一道,到驿站领了两匹快马,一路换马不换人便急匆匆刚回襄城县。
严乐贵和乌氏浩二人放马进城,一路高喊着“闪开!”往襄城县法场方向而去。
严乐贵此时的心情,焦急中带着丝丝的亢奋。从廷尉府的反应来看,那胡清在袅首李武良案中定是作了假。若果胡清作假,他这县尉也就当到头了,还有那个自诩才智过人的李宇……哈哈~跟本官斗,你们还嫩着哩!
严乐贵和乌氏浩在城内放马狂奔一阵,远远便见人潮涌动中的县尉府护刑队伍。
县尉府护刑队伍,前边是数名皂隶鸣锣开道,接着是一队三十人带盔骑队,其后便是关押着李武良的囚车。囚车由百名持枪带刀甲士拱卫四周,囚车后,胡清李宇林伏明三人骑着高头骏马缓缓跟随。胡清等人身后,又是一队三十人带盔骑士。
严乐贵见到县尉府护刑队伍尚在路上,李武良尚未被袅首,不由暗舒一口气,高声喊道:“前方止步!前方止步!”
胡清李宇等人听到喊声,回头瞧去,却见严乐贵与一名素未谋面的年轻汉子飞骑而来。围观民众此时亦已纷纷驻足回头,都不知发生了何事,“嗡嗡”议论不休。
胡清命令护队停下,拔转马头,立马等候。不料严乐贵竟策马而过,直奔李武良囚车而去。
“严大人,救救我啊,救救我啊。”李武良见到严乐贵,如见救星,迷茫的双目骤然睁大,狰狞而又可怜兮兮地哀嚎求救。
“武良公子,但请放心,本官正是救你来了。”严乐贵说着翻身跳下马背,长时间在马背上颠簸奔驰,令他双腿酸麻无比,骤然从马上跳下,竟“噗通”一声歪倒在地,引来民众一阵轰然大笑。严乐贵揉着酸腿,怒目环视四周,又缓缓弯腰站起,握住李武良从囚车内伸出的手,高声道:“武良公子放心,本官打听好了,廷尉府根本就未曾批准袅首公子你啊。”
严乐贵一言激起了千层浪,围观民众先是突然一息,整个襄城县仿佛在瞬间陷入死寂,接着“嗡嗡”“嗡嗡嗡”之声由小渐大由点到面迅速蔓延开来,只在片刻之间,襄城县老街又仿佛炸开了的油锅,“嗡嗡”之声大作。有说县尉府竟然如此目无国法,私自行法的。有说李武良作恶多端砍一千头都不为过,何须廷尉府批准的……
“严大人,你这话是何意?”胡清勒马回头,冷冷问道。
“哼,本官这话是何意,胡大人你心知肚明!”严乐贵冷哼一声,故意拔高声调。
“严乐贵,莫与老子打哑谜,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莫要误了袅首李武良之时辰。”胡清听严乐贵说话藏头缩尾,火气腾得就上来,既不管此地乃大众广庭也不顾官威形象,扯开嗓子道。
“好!胡大人说得好!”民众大都暗恨李武良平日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此刻听得严乐贵言下之意,那李武良似乎又有生机,心中便有不平。加之胡清方才所说,虽是粗话,却是更贴合一般民众心理,故而人群中便有人高喊一声。
他这一起头,民众便也跟着附和称好,一时间襄城县老街上群情激昂,喝彩声连天。
突然“嗖”的一下,一件物事从民众中飞向李武良,“啪啦”一声,不偏不倚正好打在李武良头上。李武良头上一片黄一片白,却是被臭鸡蛋砸到。岂有此理!严乐贵一看,刚想转身呵斥,却见漫天烂菜头、臭鸡蛋、破鞋纷飞而来。
伴随着烂菜臭蛋,民众中响起了“袅首李武良!袅首李武良!……”的呼喊声。这呼喊声,出自万千民众之口,却是不约而同整齐划一,一浪高过一浪地在襄城县上空激荡回旋。
严乐贵第一反应是快逃,但他随即想起自己乃是县令大人,如此逃开官威何在?况且身后还有廷尉府的乌氏浩大人正在观看。不得已下,他只得身子一挺,挡在了李武良身前,大声呵斥道:“你等刁民,快快住手,都给本官住手!若再不住手……”
不料严乐贵一句话没说完,一只破鞋迎面飞来,堪堪砸在了他的额头上,一丝鲜血顺着头角流下。“妈呀……”严乐贵抹着鲜血,再也顾不得李武良了,赶紧以衣袖遮住头脸,狼狈不堪地逃离。
“乌氏大人,你看,这,这简直就是刁民,一群刁民!”严乐贵好不容易逃出烂菜臭蛋交织而成的天网,头脸身上尽是蛋黄烂菜,捂着头角伤口恨恨地对乌氏浩说道。
李宇林伏明胡清都愣怔了,他们想到了严乐贵可能来阻止行法,他们想到了李左车可能派出游侠来劫法场……然而,他们千想万想,就是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乌氏浩也没想到襄城县民众痛恨李武良到了这般地步,如此汹汹民情滔滔民心,李武良之恶行可见一斑。“看来这李武良确实该当袅首,廷尉府是否有袅首李武良之批复已然无关紧要了!”乌氏浩心下暗道。然眼前局势群情如此激奋,若不加约束,便可能酿成暴动。
乌氏浩刚想亮明身份,责令胡清驱兵收束场面,却见胡清身旁一名白袍青年已然跃马冲进烂菜臭蛋天网,团团拱手作揖,高声喊道:“在下县尉府佐吏管事李宇,恳请众位父老乡亲听我一言。”
民众一听那马上青年便是李宇,都收住了手,想听听这位神一般的人物有何话说。
“诸位父老乡亲,在下知道,李武良为非作歹作恶多端,欺男霸女横行乡里,诸位父老乡亲忍他久矣!如今他又犯下命案,不袅杀李武良,实乃难以平民愤。”李宇端坐马背,字字说得铿锵有力。
“对——袅首李武良!”民众齐声呼喝。
李宇拱了拱手,接着又道:“然而,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李武良固然罪孽深重,但须由国法惩办。故而在下斗胆恳请众位父老乡亲稍安勿躁,护好秩序,使县尉府能按时袅首李武良,以明正法典!拜托诸位父老乡亲了。”
民众“嗡嗡”的声音又是一息,人家李管事说得入情入理,我等再如此闹下去,岂非便宜了那李武良?“好,我等听李管事的!”民众又是不约而同地一声呐喊。
李宇策马回到胡清身边,朝乌氏浩微微一笑,拱手道:“敢问足下是——?”
“廷尉府右监乌氏浩。”乌氏浩对李宇方才临危不乱的表现颇有好感,也拱手微笑道:“廷尉府对李武良案之批复存有疑问,特命本监前来勘察。”
“好啊,廷尉府连自己批复过的案卷都要否认不成?”胡清冷笑揶揄。
“非也!若果廷尉府确曾批复袅首李武良,廷尉府岂会否认反悔?廷尉府之疑虑乃是襄城县尉府手中并无袅首李武良之批复而擅自用刑也。”乌氏浩坦诚道。
“哦,如此说来,右监大人是要勘验袅首李武良批复之真假了?”胡清嘿嘿一笑,他与李宇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因而先前便做好了准备,“来啊,请右监大人现场勘验案卷批复。”
林伏明应了一声,将那日由李宇誊写的羊皮案卷递到乌氏倮手中。乌氏倮展开案卷,对案卷批复字迹和廷尉府印记草草扫了一眼,抬头问道:“此案卷由何人手书?”
李宇一怔,拱手道:“此案卷由在下手书。”心下却是暗讨,难道这乌氏浩竟如此了得,草草一眼便能看穿新旧字迹之差异?
乌氏倮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宇一眼,便将案卷交回林伏明,又对胡清拱手道:“案卷批复确系廷尉府所发。在下告辞。”
严乐贵闻言,脸“唰”得一下变得青白,怔怔地对乌氏浩道:“右监大人,你,你可看仔细了。”
“甚么?严大人在怀疑本监么?”乌氏浩肃然问道。
“不,不敢……”严乐贵吱吱唔唔,却不知说甚么好。
“既无问题,在下告辞!”乌氏浩一拱手,拔转马头策马缓缓前行,当他与李宇擦身而过时,以只有李宇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主犯名字三字,增补字迹明显。兄弟好大胆!”说罢哈哈大笑,一紧马缰,扬鞭放马而去。
李宇痴痴地看着乌氏浩渐行渐远的身影,口中喃喃低语道:“乌氏浩,乌氏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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