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鹿儿县衙大门,只见这县衙门口摆放有两面高架鼓,其中一面已经是鼓皮洞穿,另一面虽然稍好但是看去也是破旧不堪,县衙大门红漆纷纷剥落,看去除了比一般人家的大门稍大点外,基本并无太大区别。徐开虽是鹿儿县知县,可是论起官阶才是正九品,而秦川却是八品,自然要比他大上一级,故而以下官自称,对三人倒是极为恭敬。
一眼望去这县衙大院内布置极为简单,没有假山小池,没有画廊刁坊,只有一个两人多高的葡萄架儿,此时积雪微化,看去倒是别有风韵,这地方极其简陋,但却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丝毫不见有懈怠模样。可见徐开此人也是个一丝不苟,极为爱干净的人。
徐开在前面引路,秦川与魏迟孙兴勇等人随他进了一间宽敞房屋,几人坐下后,一名书童前来倒了茶水,便自行离去。
徐开坐于侧首,喝了口茶开口道:“诸位大人,旅途劳顿,这些日子便先暂住我县衙,房间我已经着下人安排妥当,不过鹿儿县乃是偏远之地,若是当中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诸位大人担待些。”
秦川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这茶苦涩浑浊,喝起来酸涩不堪,简直像喝药一样,却又不能做出不满的样子,只得拱手道:“徐大人说笑了,我们兄弟三人本就是粗野之人,这儿干净清爽,比那西阳城里幽静了不知多少,习惯的很,大人倒不必担心!”
徐开眯着眼睛看了秦川一眼,另外几人并未喝茶,而这秦川喝了那茶脸上并未有什么不快之意,对这年轻人倒是有些好奇起来。
徐开搓了搓手,在屋中踱了几步道:“秦大人如此年轻,倒是有些出乎徐某意料之外,只是秦大人可知道这鹿儿县可是个穷山恶水的地方,来了这里恐怕是过不上那锦衣玉食的生活了!”
“徐大人说笑了,我等来此并非为了享受荣华富贵,而是受命前来,不过一路上孙大人也说此地民风彪悍,穷山恶水,这当地的百姓果真有这么坏?”以后秦川就要在此地当差,当然要尽快对这里有所了解。
徐开微微一笑道:“那倒也不是,鹿儿县地处偏远,人口不多,也没什么产出,百姓生活在这里困苦的很,自然会不满,要说穷山恶水那到时真的,但民风彪悍么也是为这生活所逼,迫不得已而已!”徐开说完无奈叹了口气继续道:“徐开在此为官四年有余,眼见百姓生活困苦,衣不蔽体,腹无饱食,一心想要周济民生,改变这种局面,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心中也是烦闷的很!”
秦川一路前来,都是跟着孙兴勇抄的近路,倒没有遇上几个当地百姓,听徐开这么一说倒是心中震惊,这大夏国如此强盛,竟然还有这么困苦的地方,百姓竟然连果腹都难以为继,这比起同是偏远小镇的蓉县可是要差上许多,秦川不明白的是,那蓉县县令不思造福于民,只知中饱私囊,对上司拍马逢迎,过年时秦川可是收到了一份重重的礼,如今仍历历在目,而且蓉县地处西陲边疆,虽说有铁家军守卫,但仍时常受马贼骚扰,可那百姓倒也过的富足。这里的县令看去应该是个体恤乡民的好官,且这里地处西阳城西北方,外有木龙关拱卫,断不敢有马贼敢在定天烈的眼皮底下出现,怎么这里的百姓倒反而过的如此凄惨!?
无数疑虑让秦川猜想不透,不过这些问题就算相通了,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秦川知道自己眼前最要紧的是,搞清楚定天烈让自己来这里做什么来了!
“徐大人心系百姓,在这偏远之地一呆就是四年,秦某在路上也是听孙大人说起过,心中佩服以极,不过秦川初来乍到,尚有许多不明之处想要向徐大人请教,不知大人是否原为我解惑?也好让秦某早日为这鹿儿县百姓出把力!”秦川话锋一转道。
徐开连摆手道:“秦大人客气,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管道来,徐某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川道:“秦某在军中时日尚短,只是运气稍好,立有寸功,定将军军令如山,所以匆匆赶来此地赴任,却不知我这下州判官平日里主要负责些什么?”
徐开听到此言心中一惊,定天烈曾亲自写信给自己,信中要求徐开妥善安置秦川等人,不得有丝毫延误,所需军资粮饷都是从西阳州直接下拨,为其大开方便之门,可是这秦川竟然到了此地却不知道是来做什么来了,照理定天烈如此照顾下属,定是非常器重此人才对,临行前竟未派人知会秦川到了此地该如何运作?这也实在太不合常理。徐来混迹官场十年有余,当然不是吃素的,定天烈此举倒底是何意,还须得好好琢磨琢磨。
徐开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酸涩苦茶,将杯盖轻轻滑动几下,思虑片刻后才道:“判官一职若是放在地方,便是协助判处公事之职,而放在军中么大抵应该也是如此,这鹿儿县以前便设有边军,秦大人想必在来世路上已经随孙大人见过那判官府,那便是前任边军留下的,依照大夏国律例,边军之责便是守卫地方,护百姓安全,更兼有抵御外敌之责!依照上任来看,倒也并未有细致划分守卫之地的范围,大抵这鹿儿县周围数十县府便都是在秦大人管辖范围之内!”这判官之职实在是个随意性极大的官位,徐开只是据实说出上任的情况,供秦川参考而已。
魏老大翘着二郎腿正打着瞌睡,听到徐开此言不由惊叫道:“什么?他娘的,这么大块地方都归俺们管,那咱们的地盘不是要比那慈云山大的多啦,哈哈哈!”迟琼德见魏老大口无遮拦,竟将自己老底都说了出来,连用力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乱说话,还好这徐开等人只当着魏老大是慈云山一带的人,再说慈云山毕竟离此地遥远,知道的人也并不多,倒未引起什么怀疑。
秦川本以为这下州判官就是专守着鹿儿县一县之地,没想到这范围竟如此之大,好在这里乃西阳州下属,定天烈的眼皮下,倒没有慈云山那许多马贼,不然自己这区区三百余人放在这十几县府之地上简直是九牛之一毛而已,若是真遇到大股马贼,那便是羊入虎口。大夏国一个下州属地便是十几个县府,而西阳城为上州,范围更大了数倍,按照这下州的大小秦川所辖之地倒也确实有这么多。
徐开笑道:“这地方大了,也并非一定是什么好事,这鹿儿县自从上任边军撤走以后便再也没有军队进驻过,秦大人此次责任重大,这鹿儿县周围数十县府的安危可是全在您一人手上了!”徐开说的倒不假,秦川一来就成了这里实际上的军事最高指挥,管辖范围在这偏远之地并没有严格的界限,笼统的很,也难怪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有谁会在乎那几十里荒地呢。经过与徐开孙兴勇的谈话,秦川等人对这鹿儿县大致有了一个粗浅的了解,眼见天色已经不早,徐开连吩咐手下开席,为秦川等人接风洗尘。
县衙后院常德贵已经忙活了多时,身为鹿儿县主簿常德贵可谓是上的厅堂下得厨房,既能为徐开打理日常政务,还能操办杂事,为徐开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腾出身来处理更多重要正事,而且常德贵是土生土长的鹿儿县人,对此地熟悉的很,所以深得徐开器重,委以重任,在这鹿儿县也是一干三年多了。不过这鹿儿县县令和主薄站在一起,第一次见到的人都会把生的油面白胖的常德贵当成县令,把瘦骨伶仃,黑不溜秋的徐开当做他的下属,经常会闹出些意想不到的笑话来。
常德贵忙活了许久,早已是一身臭汗,道:“秦大人,鹿儿县没啥好吃的,不过这鹿肉么倒是管吃个饱,诸位大人将就着吃点填填肚子!”秦川眼见这常德贵身为鹿儿县主薄,大小也是个官,可是安排这接待众人的酒席,端菜上酒,搬个凳子挪个桌的活竟然还要亲自动手,只有一个衙役模样的人在一旁帮着打个下手,心中也是不解便道:“常大人,这等事情,还要你亲自动手,何不叫些下手帮忙,这事必躬亲,你可怎么忙得过来?”
常德贵伸手抹了抹额头细密汗珠,这大冬天的竟能忙出汗来,可想而知这忙活的程度了,常德贵讪讪一笑道:“秦大人有所不知,鹿儿县乃贫困之地,徐大人为了节省开支,这县衙中杂役只请了二人,衙役班差也是能少则少,所以我等也只能亲自动手为诸位大人准备酒菜,诸位大人可莫要见怪便是!”
徐开抖了抖破旧官服,伸手招呼众人道:“诸位大人,莫要站着说话了,坐下边吃边说吧!”秦川等人欣然入座。魏老大等人定睛往那桌上一瞧,一盆卤制的鹿肉,一份野干菜,几碟花生米,几碟牛肉,一份酸辣大白菜,一份炒菌菇,还有便是一碗连油沫儿都不见丁点的蛋花汤,就算去蓉县街边小酒馆,这也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桌小菜,可是这鹿儿县竟然就用这样的一桌饭菜招待他们,未免也太过寒酸小气。魏老大眼皮一翻,脸上立即露出不悦之色。
徐开见魏老大不悦,连拱手向众人道:“诸位大人,莫要见怪,鹿儿县比不得那繁华之地,这许多小菜,在我这县衙已算是拿得出来最好的了,平日里我们便是一个腌鹿肉一个野干菜便打发一顿,再者,再者,这诸位大人所部的军饷还未从西阳州府拨来,我们这县衙本就清苦,又哪来闲余的银钱拿来招待诸位大人,实在是对不住,对不住。”
魏老大屁股刚刚沾了那凳子,听到徐开这话立即便站了起来,嚷嚷道:“徐大人,你这是何意,这吃顿饭,还得从我三百兄弟军饷中扣除,天下真有那么穷的县衙?”
徐开为官十余年,形形色色之人见过不知多少,对于一些边军将领的脾气当然也是了解,看到魏老大如此生气,仍是不慌不忙的道:“魏大人说笑了,这区区一顿粗茶淡饭,又怎么会敢从军饷中扣除,本县招待不周,请诸位谅解!”
迟琼德见刚来这鹿儿县,倒与这县令置上了气,以后毕竟是在人家地盘做事,与人方便就是与自己方便连道:“徐大人不要见怪,我们这大哥,生性直爽豪放,倒丝毫没有冲撞徐大人的意思,大哥,三弟我们赶了半天,这腹中也是饿极,还是先坐下来尝尝这鹿儿县的鹿肉味道倒底如何吧!”迟琼德摆出一副和事老的姿态。
秦川见大哥不快,扯开话题道:“徐大人,我们坐下慢慢说,我正好有一事还要请教你。”秦川在首座坐下,夹了一块卤鹿肉,放在嘴中嚼了数下,一股淡而醇厚的清香在口中四散开来连道:“鹿儿县果然名不虚传,这鹿肉吃起来肥而不腻,大哥,二哥快尝尝!”
魏老大见二弟三弟均做了和事老,只得坐下闷闷不乐吃了起来。秦川继续方才的话题道:“说起这鹿,我倒想起了一件事,在来这里复命的路上,我们遇到一拨**人,竟然不准我们捕猎鹿儿,还说那是他们的地盘,嚣张跋扈,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难道这鹿儿县不是大夏国所属,不受大夏国管制?“
徐开正给魏老大斟酒赔罪,听得秦川此言立时板了面孔,对着下首孙兴勇道:“孙大人,你在鹿儿县为官也有多年,难道遇到了他们却没有提醒秦大人么?若是起了冲突那该如何是好?”
孙兴勇满腹委屈,不是他不解释,而是当时秦川等人根本就不愿听,秦川知道孙兴勇委屈忙道:“孙大人倒是提醒我们了,不过那些人实在可恨,我们便稍稍教训了他们一番,怪不得孙大人!”
徐开连连摇头一副苦相道:“秦大人,你无事怎么回招惹到了这帮人!他们世居鹿儿县东隔壁达二、达隆等县,祖上曾追随大夏国开国皇帝拓跋齐建功立业,被太祖帝分封在此,都是些悍不畏死的**勇士,如今虽然百年过去,势力远不如前,但是祖上余荫仍在,对于这鹿儿县来说仍是棵不可动摇的大树,况且近年来他们出了不少年轻勇士,尤其是他们族长之子克里木江,年少成名,说不得以后又会受得当今圣上器重,在这偏远之地,人人见到他们都要礼让三分,你们却还敢欺上门去,以后怕是要惹来不少麻烦,秦大人,若是听我一言,不如找个时间亲自上门谢罪为好,不然……!”
徐开娓娓道来,想不到这比蓉县还要偏远的地方,竟然还住有大夏国开国功臣,实在是让人想不到,孙兴勇在一旁连连点头附和称是。
秦川这才明白那绿衣女子为何敢说那是他们的地盘,眉头不由皱了起来,不过当徐开说要让众人登门谢罪,秦川想都未想便摆了摆手道:“要我谢罪,那也可以,若是我秦川错在先,自然当亲自登门拜访请罪,不过既然错不在我,又有何罪可请,徐大人你说呢?”
徐开乃是这鹿儿县县令,当然不希望自己所辖之地,有人起了冲突,何况这一方是当地世袭势力,一方是新驻此地边军统领,这两方闹腾起来,把事情弄大了,搞的不好自己这乌纱帽就不保,虽说这鹿儿县没啥油水,但是毕竟在这个位置熬了多年,总盼望着升上一升,往个富饶的地方迁一迁,若是连官帽都丢了,那这几年辛苦治理岂不是全部白费,想到这里徐开还想出言劝劝这初来乍到的年轻判官,不过话还未出口却被秦川一言否定,虽说徐开主政,而秦川主军,但是毕竟官阶比人小了一品,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魏老大见徐开吃瘪也是嘿嘿一笑道:“这穷得叮当烂响的鸟地方,就算他是开国功臣,想必也早已失了宠,所谓落地凤凰不如鸡,怕他个做啥,倒是那绿衣裳的小娘子,脸上挡着块纱巾,不知道长的究竟如何,有机会再见面时,可得好好探瞧探瞧,不然我老魏心里可是痒痒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