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衣橱的门“刷”一下被拉开了,在暗处呆了许久,一时遇见殿内明亮的烛光,曼冬觉得格外的刺眼。下意识地伸出手挡了挡,耳边便传来卫子夫得意又张狂的笑声:“看来,李夫人在皇上心中也算不得什么嘛,顶多是个替代品,照样可以弃之如敝履!”最后几个字被卫子夫咬得极重,像是要通过它来宣泄什么。
曼冬不怒反笑,毫不在乎地挑眉道:“是吗?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本宫一点都不伤心,反而很开心,因为……”曼冬双眸逼近,从衣橱里走了出来,逼得卫子夫节节后退。
“因为什么?”卫子夫被这种莫名的气势扼住了,心中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连声音都不自觉地略微颤抖起来。
“陈阿娇,本宫就是陈阿娇!”不温不火的嗓音打在卫子夫的耳膜上,卫子夫愣了半晌,转而仰天大笑:“这是本宫今年听过的最滑稽的笑话了,你要是陈阿娇,本宫就是吕后了!”说罢又仰首大笑起来。
“你真的是疯魔了!”曼冬咬牙切齿道。
卫子夫斜眼看着曼冬冷冷道:“没错,本宫就是疯了,本宫还要让你渐渐更疯狂的事情!”
曼冬皱紧了眉头朝寝宫的窗户望去,一个黑衣装扮的人拎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跳进了屋子。被绑的男子因为重心不稳,在地上打了一个圈儿才停住。曼冬上前一看,不正是白天才见过的张骞吗!他怎么会被卫子夫给抓了?
“卫子夫,你到底想干嘛!”曼冬简直要被这个的女人逼疯了。
卫子夫饶有兴趣的将眼睛在曼冬和张骞两人的身上逡巡,眸光里闪光一道异样的光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踱步到曼冬的身边道:“你不是说我疯了吗?你不是说你是陈阿娇吗?可是我不相信呢。”于是露出无辜的表情,继而又道:“要不你向本宫证明吧,你去把张骞的两支胳膊给卸了,本宫便信你,还会让弟弟把李陵给救出来,如何?”
卫子夫的声音不大,可足以让在场的几人都能听见,张骞仰起头咒骂道:“你这个疯女人!”
卫子夫根本不理两人的破口大骂,向黑衣人使了个眼色,黑衣人便在身后抽出一把刀来,扔向了曼冬。卫子夫妖娆地蹲下身将刀捡起,硬生生地就要塞给曼冬,曼冬不停地甩手,就像毒药一样,避之不及:“走开,你休想!你走开,我不要……”
“这由不得你!”说罢握紧了曼冬的手臂拉着她就往张骞身边走去。
“不要不要不要——”
曼冬再次醒来是在馆陶公主府,眼前这场景就跟当初刚来到这里一样。床前有婢女守着,而馆陶公主正坐在床上殷切地看着她。
“你醒啦!”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馆陶赶紧接过一旁侍女的汤药,并示意她们把曼冬扶起。
汤药递到嘴边时,曼冬皱了皱眉,将药碗推到了一边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馆陶温和一笑解释道:“你不记得了吗?你昏倒在陈府门前,是本宫命人将你抬进来的。”
昏倒?曼冬的脑子有些许迟钝,努力回想着昨夜发生的一切。瞳孔不自禁地慢慢张大,她真的想不起来自己是否真的砍了张骞的胳膊,满心的不安叫她手足无措。
馆陶瞧见她痛苦的模样安慰道:“想不起来就算了,先把这药喝了。”
曼冬被动地接受着,木然地一口一口将药都喝完了。她盯着空空的药碗怔怔出神,内心愈发的焦躁不安,下一秒便掀开了被子想要出去。
“你这是做什么?”馆陶刚放下药碗,一转身就见她这幅模样,禁不住担忧道。
“我要回宫。”是的,她要回宫,必须回去,经过昨夜那一场变故,宫中不知是什么样子了,她必须回去看一看,必须向刘彻解释清楚,那些都不是真的,都是卫子夫的阴谋!
“不行,你这个样子本宫万万是不放心你出去的,你就在本宫这里休养几日,皇上那边,本宫会去派人禀明的。”馆陶不容分说的就要把她拉回床上。
曼冬拼命挣脱着,哭喊道:“求你放我回宫吧,出大事了,我必须回去。”
馆陶愣住了:“出大事了?什么大事?”
曼冬再没心思答话,趁机推开了面前的人,冲出了府门。
长安大街两边站满了百姓,而中间的道路都被故意空出来了。这是怎么了?是在夹道欢迎谁吗?可是这个气氛不像啊。
“大爷,这是在迎接谁吗?”曼冬像身边的老大爷打听道。
老大爷深深叹了口气:“是前去边境的将领回来了,虽则打了胜战,但是李陵将军不信阵亡了,这是他的送灵队伍,先行抵达了长安。”
曼冬心里“轰”的一声,仿佛什么东西塌了,以后的话什么都没听见了,只有四个字不停的在脑海里回响着。
李陵阵亡……
这时,远远地就听见送灵的哀乐渐行渐近,抬头便看见一个大大的“奠”字从远处而来,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曼冬踉跄地向前走了几步,越走越快,双眸的泪水似瀑布一般不停溢出:“怎么会,怎么会……”曼冬冲了上去,她要掀开棺盖看看,这一定又是卫子夫的计谋,她不能上当。
“你做什么,大胆刁妇!快把她拦下。”不知是谁在发号施令,曼冬只觉得她前进的道路受到了阻拦,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一鼓作气推开了挡在前面的所有人。
“啪——”棺盖被推开了。
一个温润容颜映入眼帘,他的双眸紧紧地闭着。薄唇轻抿,嘴角似乎还带着初识一般的似有似无的笑容。手里紧紧握住一个小面人儿,曼冬一眼便认出它。那是几年前,她还是他们心中那个阿娇的时候,她第一次遇见李陵的时候,她送他的面人,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也是这一生最后一件礼物。没想到他居然一直保存着,随身携带着。
“这个给你。”
“给我的?”
“这面人捏的是你当然是给你的咯。”
“哦。”
不记得是多久以前的对话了,他不曾忘,原来,她亦不曾忘。
曼冬被当做疯子一般扔在了路边,灵车渐行渐远,李陵握着她送给他的面人儿安详地躺在棺材里,他永远不知道也看不见她为他伤心的模样。要知道如此,他会早早就告诉她:我爱你。也许,一切又是另一番局面。
不知是怎么来到皇宫的,站在宫外便听见远远传来的打斗声,曼冬机械般向前跑去。
全部都是临江王的人马,他竟然私带兵马攻打皇宫,他想谋权篡位!
绕过厮杀的士兵,穿过一个又一个的长廊,曼冬向宣室殿飞奔而去,心心念念的都是刘彻,千万不要有事啊!
“皇上!”刚登上台阶便看见了那个明黄的身影,刘彻转身也是一愣,呆呆地看着她向自己奔来。
下一秒,曼冬投入了那个温暖又久违的怀抱,仿佛隔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她不知道她到底昏迷了多久,这期间又发生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但是不重要,只要这样紧紧的抱在一起,什么都可以慢慢重来。
“你,怎么回来了?”刘彻微有哽咽,艰难地开口道。
“我……”曼冬抬起头,想要好好看一眼刘彻,确定他没有事情,可是刚一抬眸便瞧见刘彻身后一只长剑逼来,曼冬瞳孔兀地放大,以来不及多想,身子便挡在了刘彻的身前。
“扑哧——”长剑狠狠穿过了曼冬的胸膛,刘彻惊得环住了她的腰身,一声怒吼朝来人横踢了一脚,来人应接不急,被重创在地,这时,卫青的大军赶到,卫青第一个冲进了宣室殿,看清了情形,神行变换来到刺客的面前,一只脚又压死了他预备起来的动作。
所有人这才注意到,这个刺客便是失踪多日的临江王,刘荣!
刘彻此时的眼里早已没有任何人,他搂着曼冬蹲在了地上,看着她不住地往外吐血,心疼的不停地接住鲜血,想要它回流,可惜于事无补。
曼冬抚上刘彻悲伤的脸庞,微微一笑:“不要难过,我能死在你的怀里,我真的……很幸福,我……爱你,此生不悔。”
眼睛慢慢地合上了,刘彻心痛得无以复加,撕心裂肺地哭了。仿佛这一幕是那么的熟悉,仿佛曾经也经历过,这一次,她又为他而死了。
记忆如潮水般袭来,他记起了所有,包括在天界的一切。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一遍又一遍,你听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