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爷英明,小人三伢子,状告邻居马大,他前年借我一头猪过年,说好来年开春还,可是直到现在他还是没还我猪。”下面跪的是第一号,也就是那天第一个来领号的三伢子。
“马大何在?”我问道,堂下站了满屋子的人,全是等着开审的原告被告,好几十双眼睛就这么直盯着我。
“小……小的在。”旁边一个跪倒的肥头大耳的人答话道。
“马大,你借三伢子猪,因何不还?”我有些嫌恶马大这种人,看起来油光满面的,一脸奸猾模样。
“回大人,小的不曾欠他猪啊。”果不其然,马大矢口否认了。
“三伢子,你可有借据?”我转头问三伢子。
“会大人,没有。”
“没有借据你借什么东西给别人?”我奇怪道。
“马大当时与我关系好,我们兄弟相称,他说既是兄弟,就不该写借据。”三伢子委屈道,愤恨的看了马大一眼,又道:“哪知道他借了东西就开始抵赖,说好的不还猪就还钱,结果他不认账了。”
“那还有其他人能证明你借了猪给他不?”我心中暗叹,这就是老实被人欺啊。
“回大人,没有……”
这可难办了,这都这么两年了,那猪早连骨头都没了,这上哪儿查去?我悄悄的把徐大卫和高通判招到面前问道:“该如何判?”
“打,打到哪一边承认为止。”徐大卫道,“我听说啊,别的地方都是这么审的。”
“不行,哪能乱打人。”我口头上否认了他的提案,但是心里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按照惯例,这种无迹可寻的死账,应该判证据不足。”高通判道。
“这第一桩案子,哪能就这么判证据不足,不行。”我心道总得那个开门红吧,证据不足什么的,太寒碜了。可是该怎么判呢,唉,第一件案子竟然就这么棘手。
堂下的人眼巴巴的看着我,我急得汗都快出来了,忽地心生一计,当下道:“你们二人肯定有一个是在说谎,恰巧本官略通一点测谎术,来啊,给我拿两根细线来。”
堂下开始哗然,议论纷纷的不知道我要搞什么鬼,马大面色阴晴不定,三伢子倒是坦然,我心中已经有数,等到细线拿来,便下去把线系在他们的手腕上,我开口道:“这人在说谎之时,脉象会因为紧张而变得杂乱,现在有两根细线系在你们的手腕上,你们把刚才所说的再陈述一边,若是有人说谎,本官立刻就能感受到。”
我让三伢子先说,他在说的时候我悄悄的用力拽了一下,因为我系的是活扣,他若是说谎,必然会心虚,那线我有意从他们手指间穿过,他们只要两手指一夹,便可以保持住细线不动,而这时候我用力拉是拉不回来的,便能知道他心里有鬼了。
我轻轻的拽了一下,心里忽地一沉,竟然没有拽动,我稍微加大了一点力量,还是没有拽动,我盯着三伢子,莫非他在说谎,却见他低头不敢看我,我想了想,换到马大那边,也是没有拽动。
难不成这两人都在说谎?!我心下怀疑,但又有些怀疑自己的“测谎术”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便想要赌一把,我忽地一拍惊堂木,喝道:“马大!你还敢说谎!可是要我对你上刑!!”
马大吓得面如土色,当即跪倒道:“大人饶命,小的该死,小的说谎了,我是借了三伢子的猪没还,我回去马上就还,马上就还。”
“限你两日还钱,不然就打二十大板,每天打一次,打到你还钱为止。”我说道,心里却开始凉了,这证明的是马大和三伢子都在说谎,他俩都把线给拉住了。
“下一号。”我没有往堂下看,我怕看到三伢子的时候我会控制不住的愤怒。
“大人英明。”高通判在我耳边悄悄道,我挥挥手,向堂下道:“来的何人?所为何事?”
“老身张李氏,状告我那不孝的儿子张挺和儿媳妇张蔡氏。”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跪在堂下,边说边抹眼泪。
“你们两个!为什么不孝顺?”我看向旁边跪着的两个年轻夫妇,我的不孝顺的人向来没什么好感。
“大人,小的并没有不孝顺啊。”那张挺哭丧着脸辩解道,旁边的媳妇也唯唯诺诺的附和着。
“张李氏,你说。”我转向那老妇人,温和的道。
“我这儿啊。”老妇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每每短了我的吃喝,平日里从来呼喝来去,动不动就大骂出口……”
“张挺!你母亲将你抚养成人,你为何不赡养她?!”我厉声喝道。
“大人,小的有苦衷啊,我们原本是在城外农庄,后来因为乌蛮祸害便进城来寻份工作,哪想城中工作甚是艰难,家中薄田已经出卖,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只能让母亲一起受苦了。”
我悄声问徐大卫道:“这张挺你认识吗?家中着实困难?”
“还好吧,他常常来我这边赌局倒是真的。”
我点了点头,心中已有定数,开口道:“若说困难,没有饭吃,我倒不能怪你什么,只是你打骂张李氏是为何事?”
“大人,小的冤枉啊,并无打骂一事啊。”张挺急忙辩解。
“大人,你可要为老身做主啊。”张李氏在一边又哭诉起来。
“哼,来啊,给我打。”我喝道:“杖责二十!”
“是!”两边的衙役一听到打人,本来没精打采的马上来神了,上前抓起张挺,按到在地,竹棍一举,便重重落下,那张挺先还嘴硬道冤枉,两棍打下就变了口声,在那边喊着:“大人,我再也不敢了,求大人别打了,我以后一定好好侍奉母亲。”一边的张蔡氏哭喊跪下求我,而张李氏在最初的震惊之后,竟是趴到了她儿子身上,喊道:“大人哪,我不告了,不要打我儿啊。”
两边的衙役一时没了主意,抬头看我。我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若不是逼到一定份上,她怎么也不会来告她儿子的吧,当下道:“张挺,回去好好孝顺你母亲,隔两天我会派人去看,若是还是不孝,我把今天欠的补上,再加你三十大板。”
这一家三口千恩万谢的去了,我有些疲累的喊下一号,这些状子多是民事纠纷,家庭琐事,有些倒是不难判别,但是有些是死无对证,断起案来却是极难。
就这么精神紧张的审了一天案子,我头都要炸开了,各种家长里短在我脑海里转来转去,天黑关门的时候,我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就昏倒在地上。
几人连忙把我扶住,搀着我回房里,我坐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们中午是不是没吃饭?”
“大人,工作可以,但是这么工作不可以啊。”徐大卫道:“再这么下去,不出三天,这衙门里的人就得饿死一半,累死一半。”
“你们也不提醒我。”
“那下面上百个百姓眼巴巴的等着呢,我们哪儿好意思啊。”
“那不也没办法嘛,就这么几天,坚持一下就结束了。”我宽慰他们道。
“忒也笨了,就不会排早晚班啊。”窗外传来一声脆生生的笑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