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行二十多个人,打头的是个极高极壮的汉子,一身紫色的衣衫,瞪着一双环眼瞅着我。
我稳定心神,好整以暇的说道:“几位壮士从哪里来?”
那个高壮汉子看看我,又看看萧四,眼睛望天,看来是没有理我的打算,我不禁恼怒,嘴上说道:“本人是此县县令,不知几位在这里有何贵干?”
“县令?”高壮汉子似乎颇为惊讶,回头向身边人道:“你不是说此地没有县令吗?”
“这个……”他身后那个瘦高个子看着我,犹豫了下说道:“消息说是没有的,这个家伙,我上次来的时候也没见过。”
“我们袁大人,乃是皇上钦点的状元,刚刚上任梅县。”萧四替我说道。
高壮汉子闻言一愣,旋即跳下马来,抱拳一揖道:“在下走眼了却是,不想是状元公,失敬失敬。”
我心中疑惑,这个家伙看起来粗豪无比,这怎么忽然变得如此客气,当下道:“不敢不敢,不知几位来我们梅县偏远之地有何贵干?”
“在下明思远,到贵地寻访一个人。”粗豪汉子自我介绍道,“却是劳动袁大人了。”
“寻访一个人?”我疑惑道:“那你们站在这里作甚?”
明思远笑了笑,道:“家主未到,我们不敢先行进城。”
“家主?”
我正想问什么主人,明思远一指远处的驿道说道:“家主来了。”
我顺着他望去,却见好长一行马车队伍,前后延绵足有一里地,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攀越大山到这里来的。那些马车看起来极是豪华奢贵,马匹也都是高大健壮的白马,车队前头立着一杆旗子,上书一个描金的“明”字。
我讶异的问明思远道:“却不知你家主人是……”
“江南明家,明景桐。”
明思远似乎极是尊敬的说出了一个名字,我却依然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个明景桐是何方神圣,但想来应该是这个财大气粗的明家家主了。
车队近前,明思远策马迎上去,却见不一会儿整个车队便停了下来,最中间那个最大的马车门打开,里面却是走出了一个人来。
这人,让我怎么说呢?梅县外面本来视野极其开阔,这一群江湖人士也本来是颇为打眼,但是那人一下了车,我便忽然觉得天地间的景色都在她一个人身上了。
不错,这是一个女子。
那气场,分明就是一个女王,只是这女王,却是穿了一身白色孝服,走得近了,我才发现,即使是孝服却也是别出心裁的做出了素色的描花图案,一层一层的用极淡的颜色勾勒出一片花团锦簇,明明暗暗间是掩不住的富贵风情。
却见她径直向我走来,我心头突跳,这女人保养极好,但是分明能看出她不下四十的年龄,原本圆润的脸上因为衣服的关系衬出了一抹薄亮,但是又遮掩不住本身的那种威压的气势来。总结一下,这女人深不可测。
我正不知所措之际,那女人却一阵风一样的从我身边走了过去,原来她的方向是城门,我只是恰好挡在了路上。我目瞪口呆,明思远走到我身边道:“状元公不妨一起过来。”
我点了点头,和萧四随在他身边,跟着那个女人往城里走,心里涌起了一股奇怪的错觉,这县城分明是那个明景桐的,我只是个远来的客人。
“你们来找谁?”我低声问明思远,心里觉得自己这个县官当得好怂。
明思远示意了我一下,指了指前面的明景桐,他的意思是不要说话,我心中讶异,这个明家家规严格到了这种地步?家主未到不能进城,家主来了连话都不能说。我只好用眼神看向萧四,那个意思是问他的意见,萧四不置可否的摇摇头,于是我们一起走进了梅县破败的城墙里。
这里是城南,边上立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土地庙,这一大帮人走到了土地庙前面停了下来。
我一惊,心中想到了他们是来找谁的了。
“莫非是那个疯道士?”我悄声问向萧四。
“十之八九,梅县外来的人就那么几个。”萧四答道。
我注意的看向那个明景桐,却见她挥手停住后面的人,一个人走近土地庙,还有大概十步的时候,扑通一声就这么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我一愣,这疯道士在不在庙里啊你就这么跪下去了?
却见她一步一跪,一路往前走进了破破烂烂的土地庙里,明家的人围成了一圈,不让人靠近,我心里颇为好奇,但是摄于他们人多,也不敢做什么,就站那儿张望,只是土地庙低矮破敝,这会儿又是已经日头西斜,故而庙里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梅县这会儿街上还有些人,看到这边热闹,都围了过来,指指点点的议论纷纷,只是离得明家人几步的距离,想来是心中畏惧,不敢上前。
不一会儿,庙里传出来了女子嘤嘤的哭声,我心中疑惑,看向周围的明家人,却见他们一个个的表情严肃,一言不发。我不由得好奇心大起,心中揣测这女人在里面和疯道士做什么。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里面传来了很轻微的哭诉声音,明景桐控制得很好,我们能知道她在说话,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我自问不是耳聪目明的人,便看向萧四,问他道:“你能听清吗?”
萧四摇摇头,想来他也在注意的听着,黑脸上困惑不解,忽然低声对我道:“这女人极是高明,我们听到的只是她故意做出的假音,真正的声音怕是只有那个庙里的人才能听到。”
我不禁郁闷,对这个世界真是一无所知,梅县这个偏远的小地方,消息实在是太闭塞了。
就这么呆了许久,里面的声音止住了,哭声和说话的声音忽然都没有了,但是人却依然没有出来,我暗想这该是开始商议事情了,那女人顾不上做出假音来骗我们。
又过了许久,明景桐出来了,俏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挥手带着手下的一帮人走了。
明思远对我一抱拳,道:“状元公,后会有期,莫要远送了。”
我随意抱抱拳,待得他们走远了,便一步窜到了土地庙里。
低矮狭小的空间里,一股臭臭的味道在弥漫,那是酒味混合着腐烂的气味的综合体,真不知道明景桐这么个富家女子是怎么忍受得下来的。
土地像下面横卧着一个人,浑身脏兮兮的正是疯道士,却见他动也不动,我捏着鼻子凑近一看,只见他面孔通红、双眼紧闭、鼻子里正发出均匀的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