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饭,准备去见老土司,说来我还是有些紧张的,这种家大业大权势极大的老头子一般都是阴阳怪气的那种,被电视剧渲染多了的我,心里不由得打鼓。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好歹身边的俩是我的下属,哪能在下属面前露怯呢?
骑马其实是件很爽快的事情,尤其是当你身边有个走路的人的时候。
“大……大人,您慢点。”徐大卫跑得气喘吁吁的,我骑在爪黄身上,马儿一路小跑,我心情大好,哪听得他说,只顾向前跑去,经过我昨天遇到那红衣女子的街巷时我忍不住四处张望,又向前走了一会,见着一幢小楼,上下三层,最上面一层是个亭台,周边挂着淡色调的帐幔,一个人正坐在里面弹琴,离得远看不见面目也听不着声,我策马向前,直奔到小楼下面。
那曲子却是一首花词,只是用七弦琴弹来未免有些凄凉意味。我细看向楼上,却是幔布轻遮,看不清楚,只隐隐约约见着一个人,穿着白衣服,我心中猜估莫非便是早晨见到的那个。
徐大卫这时才从后面赶来,一把拉住爪黄的尾巴,爪黄不爽的向后翻腾蹄子,徐大卫躲开到前头拉住缰绳道:“大……大人,您慢点,跑死我了。”
“我问你,这楼上的是什么人?”
“嘿嘿,要说起这人,可算是梅县屈指可数的有意思之一了。”徐大卫嘿笑着,道:“这楼上便是柳琴娘了。”
“柳琴娘?没有名字吗?”我问道:“还有的有意思是什么?”
“她本来不是这里的人,后来搬来的时候只告诉别人她姓柳,是个琴娘,别的她不说我们也不知道,不过据说啊,她原先是江南名妓,后来不干了,才到我们这县城来的。”徐大卫侃侃而谈,“还有的有意思么,便是萧四爷了。”
“名妓?”我回味昨晚,倒确实有点那个的味道。
“哎,不知道县城里多少男人梦想着走上这座小楼啊,只可惜从来没见过有男人登上去过。”徐大卫望着楼上,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我骂他一句出息,心道我若是告诉他我昨晚在这楼上过的夜他会是什么表情,口上却道:“为什么没有人上去过?既然是名妓,怎么会不寂寞?”
“这倒是不清楚了,不过天天有男人去纠缠倒是真的。”
“她一个女人,倒也不易。”
“这倒未必,她那丫鬟,十分厉害,十个男人上去,有九个被打出来。”
“那还有一个呢?”
“被骂出来。”
“知道得这么清楚,你也被骂过吧。”我笑道。
“嘿嘿嘿。”徐大卫咧着嘴笑得跟哭似地,“也就一两回吧。”
“走吧。”说着,我调转马头向城西过去。
老土司家在城西,占地颇广,远远看去是一大片的房屋,近了才发现倒没有什么太华丽的建筑物,中间一间大屋向来便是老土司的居所,路上徐大卫告诉我老土司叫葛丹,有十九个儿子,加上儿媳妇孙子孙媳妇一大家子人便住在这一大片房屋里。
进去倒是没有太多的繁琐,只一个仆人去通报了下便出来了一个人,说是老土司的大儿子,叫葛凌,长得一副富贵人家不愁吃的样子,领着我们进去,一路上对我不时的打量,看得我心里直发毛,又见他在跟徐大卫窃窃私语,心中疑惑却又不好说什么。
走进大堂,屋里布置得倒是有些风雅,正中间的太师椅上坐着个老人,穿着一身灰不拉几的衣服,花白着头发披散着,葛凌上前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睁眼朝我瞧来,我慌忙站正,却忘了该怎么称呼他,也就僵住了没有行礼,正愣神间,却见他忽地站了起来,以百米冲刺般的速度冲过来,一把抓着我的手,几乎就要热泪盈眶的说道:“袁知县啊,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我几乎以为面前的是位精神病人了,只得敷衍着呵呵笑着,心里觉得自己怎么跟个傻叉一般。
一边的葛凌竟然也是一副穷苦老百姓终于盼来了红军的模样,而徐大卫在一边乐呵呵的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幸灾乐祸,老土司说完那句话回头道:“葛凌啊,去,抬上来!”
“是。”那葛凌答应一声,便走了出去。
“这……袁知县一路辛苦了啊。”老土司终于放开了我的手,坐回他的太师椅上道。
“不辛苦不辛苦,老先生为梅县打理政务这么多年才是辛苦了。”我终于回过神来,开始客套。
这时葛凌风风火火的进来道:“那个……我怕屋里放不下,就放院子里了,回头叫辆车给大人送去。”
“这……老先生太客气了。”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同时有些疑惑,什么东西这么大。
“客气什么,分内事分内事。”老土司说着站起来把我往外请。
我跟着他走到院子里,才发现院子里堆着一人高的破旧书册,不禁疑惑道:“这……这是什么?”
“这几年积压的案子。”葛凌一副同情的表情看着我。
咕咚一声,我咽了一口唾沫。
我们从老土司那回来的时候,修葺衙门的工人刚到,正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翻出来,院子里一片混乱。
“大人,这些东西放哪儿?”葛凌随我们把积压的案子的卷宗送回来,正准备卸车,问道。
我心烦意乱,随口道:“先丢院子里。”
那一行人便卸了车,葛凌道声再回就回去了,院子里堆了一堆卷宗更显得混乱不堪,那有一个修房子的工人忽地从一大堆卷宗里翻出一张来道:“这不是我送的状子吗?怎么在这里?”
“你什么时候送的状子?”我问道。
“两年前。”
“告的什么事情?”
“隔壁宋大欠我一钱银子不还。”
“那这两年他还了没?”
“没还,不过他死了。”
“那这案子不就……”
“我年初还递了一张状子的呢,我还要告他儿子宋小,他老爹的账他不认。”
我瞬间头大,要是都是这种案子不如让我去死算了,挥手让那工人先去干活,他还千叮咛万嘱咐我早点开审,我胡乱答应了,回头喊徐大卫,问道:“房子什么时候能弄好?”
“您那房间这个下午就能弄好,这大堂嘛,还得等明天。”
我心中寻思这下午呆着也没事情,难不成真的开始审案子?这得审到什么时候?还是先招点人手再说。一个县衙需要有一个主簿管财政一个通判管官司,再加上捕快徐大卫守备萧四这人就算凑齐了。
我吩咐徐大卫去给我拿了点纸笔,就在院子里铺开,开始写招聘启事,作为学设计出身的我来说,写个艺术字还是不在话下的,只是这纸张一铺开,我那颗艺术的心又开始萌动,不自觉的设计了一张海报,中间是斗大的招聘两个艺术字体,然后下面小字写着招聘要求,画完自觉还不错,喊徐大卫过来看,他砸吧着嘴道:“跟城南土地庙里的疯道士画的符挺像的。”
我瞪了他一眼,这个徐大卫,两天下来似乎是摸透了我的脾气,说话愈发的放肆,见我瞪他,他嘿嘿一笑,摸着脑袋道:“大人您漏了点东西。”
“漏了什么?”
“工资呀,你以为谁都跟我似地傻不拉几的跟你白干?”
我顿时开始发愁,这倒是一个问题,我本来想衙门里的差事好歹是公职,算公务员编制了,搁现代大家都是挤破头的,只是在梅县,我没有税收,这拿什么发工资呢?我一个头两个大,想有税收必须得让百姓有收成,那就必须得打跑乌蛮,而这乌蛮……我无兵无将拿什么去打?
我紧皱眉头开始思索,毛主席讲,我们要让敌人陷入到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我现在的敌人是乌蛮,那么我该发动的必然是遭殃的农民,我得去各个村落转转。想到农民,忽然一个念头闪进我的脑子里,农业税收不成,那商业税呢?我转身问徐大卫道:“大卫,这梅县城里有多少商家?能不能征税?”
“商家?嘿嘿,大人您想多了,这城里数得上的商家只有一家客栈,其他的市场上的小摊小贩,小本买卖又是流动的,你上哪儿征税去?”
我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明白那老土司见我跟见了红军似地表情是为什么了,这……我真是救苦救难的红军啊。
“给我先贴出去,工资我出。”我咬牙道,我的二十两银子应该还够用上几个月,“对了,今天在老土司家里,葛凌跟你叽叽咕咕的说些什么?”
“嘿嘿,他说啊,怕大人的小身板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