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已练就了波澜不惊,即使听到元开的那些话,那些心底的涟漪,也不会表露在脸上。皇上曾说,我这种淡然若素的特质,正适合居皇后之位。我说的很少,只在紧要处问这么一句两句,反倒像是早已参透一切,就连辰曦和元福也像是预先演练好了一般。
元开继续战战兢兢的说道:“还有——还有便是皓月公主,也是我私下听到的。就是那个被皇后打发走的那个奶娘,我曾见三福偷偷吩咐她,不知道给了她一包什么,说是得空给公主吃了,三福还许诺给他男人寻个好前程。可是后来没几天,她便被撵了。想是公主命大福厚,竟是没事。”
辰曦厉声喝道:“公主有事没事,也是你这臭奴才的脏嘴能随意说的。你是在诅咒她吗?”
元开磕头不止,“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我依旧冷冷问道:“郑众难道就没许过你什么东西?”
他说了这么多,却丝毫不提他为什么会替郑众做事。我记得皇上曾经说过,元开很小就入宫,一直服侍皇上,甚是机灵,而皇上对他也是不错,又是什么原因,竟使他投了郑众一伙呢?
却见元开抹了一把热泪,哽咽道:“皇后,奴才——奴才也是没法呀。家里实在穷,才无奈送我进宫,可是新入宫的阉人们,都要受年纪大的欺负,虽则吃喝不愁了,可是钱财却没有多少。就是伺候的好了,皇上偶尔赏件衣服,赏口好饭,至多赏个佛串,虽然脸上有光,毕竟不是金钱。家里老母和爹,还指望着我吃饭,虽然姐姐在家,可贫苦人家的女子,相貌又是平常,嫁的人虽然老实却也是无能之辈,天天上山却也挣不出口吃的。郑公公说,只要我将您的行动说给他,他便给我钱。我——我便答应了。”
“郑众出手,想是很阔绰吧?”
他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阔绰,阔绰,相当阔绰,每次都——”
我不想听他继续描述郑众到底有多阔绰,便打断道:“别说了。”
班昭曾说,阉党人数如此之众,不仅仅是因为畏惧他的淫威,更是源于郑众拉拢人的强大能力,而这种所谓的“强大能力”,便是金钱的力量。他爱钱,也爱花钱,只要是替他办事的人,给的全是真金白银,从来不会说空话虚话客套话,金闪闪银灿灿的摆在你面前,由不得你不答应。
郑众的招数,真是相当有用。世间又有几人能抵得住金钱的诱惑呢?只不过要看这数量,够不够出卖自己罢了。这一招虽烂,却是相当有用。
我想的出神,却见辰曦不住的向我使眼色。我会意,现在不是暗自出神的时候,应该想想下一步的对策。元开的话,可以作为扳倒郑众的证据,可是我又不能将其就这样关了锁了,保不住他再跑到郑众那边去告密。虽然郑众此刻被关,可他的党羽尽皆在,不会放任他一直被关在敬法殿的。他是阉党的首领,所有人还要指着他过活。
所谓阉党,都是一群有信仰的人,他们的信仰便是郑众,也是金钱,他们虔诚的相信,郑众郑公公能够为他们带来荣华富贵。
这满朝之上,究竟还有多少人心怀忠义不惧腐蚀呢?
既然他爱钱也缺钱,既然郑众可以用钱,自然我也可以,于是我吩咐元开道:“即日起,没有我命令,不得离开承风殿,更不得见殿外之人。”说完,我便走到他身边,将绑住他的绳子解开,柔声说道:“你从进宫,便跟着皇上,因你服侍的好且忠心,皇上才将你赏了我。身为奴才的,该想着如何为主子尽忠才是,你说呢?”
这一番话,说的元开一边抹泪,一边点头。
我便继续说道:“你便好好在承风殿呆着,好好伺候着晨曦公主。皇上早就将给你的赏赐备下了,还特意吩咐我不能忘了。一会,我便差人送过来。家里还缺什么,尽管开口便是。”
他眼泪纵横,哽咽道:“皇后——皇后,我——我对不起您和皇上啊。以后,我再也不去郑公公面前瞎说了,打死我也不说。”
我又安慰了两句,便带着元福和皓月离开了。
“皇后,皇后,您想什么呢?晚月姐姐给您行礼呢。”采玉的声音将我从沉思中唤醒,原来晚月已经摆好阵势要行大礼了,我急忙命令采玉将她扶起,“无需此等大礼,快起,快起。”
采玉未等我说完,便已几步过去将她扶了起来,“姐姐出宫做了夫人,手底下有人服侍,该给咱们行个大礼才是,这伺候皇后为皇后尽忠的活,可是咱们替姐姐做了。”
晚月早红了脸,“羞胡说,我虽不在宫中服侍,也会将皇后放在心中,日日烧香念佛为皇后祈福。”
我也笑对采玉道:“还让人家给你行礼,你该给晚月行礼才对。她现在是郡主,又是蔡大人的夫人,小心你把她说恼了,她拿出郡主的款来,看你怎么下台。”
听我这么一说,晚月不禁再次红了脸,采玉倒是洒脱,“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如今有了归宿,也不会忘了当日的情分的。”她一边说着,还不停扯着晚月的衣服,做撒娇状。晚月无奈,“你啊,好好听皇后的话才是啊。”
我又吩咐了晚月几句,便打发她去找宫中相厚的姐妹玩耍去了。毕竟,以后进宫的机会便少了。
待众人都离去后,我便将元福唤道跟前,“你去承风殿,在暗处守着,监视元开的行动。他若有不轨,立刻回报。若情况紧急,可用武力限制其行动。”
虽然昨晚对元开恩威并用,想来他已臣服,可今早醒来,还是觉得不放心。有元福监视着,该是没事了。
用过午膳,皇上便去了却非殿。郑众被关后,大臣们便开始罢工了。不是年老的请求辞官,便是身体不适要休养,剩下干活的大臣便没了几个。皇上没日没夜的批奏折想对策,虽则有我帮着,可事情还是多的忙不过来。
我正对着一封奏折发呆,却听采玉走来,“皇后,蔡大人求见。”
“告诉她,晚月已经先行出宫回家了。”
“蔡大人说他不是来接晚月姐姐的,他说是有国家大事要商量。”
这倒是奇怪,若是国家大事,不去却非殿寻皇上,反倒跑来长秋宫找我。倒不知他这大事,到底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