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雪下了整天,直到月上梢头,还不见停止。北风也是一样,从昨夜,一直吹到现在。这样的日子,本该围炉煮酒,可现在,竟完全没了这样的兴致。
夜色深了,我紧紧盯着宫门,我在期待些什么呢?期待有那么一个人,能够出现,打破这夜的漫长,冬的寒冷。伴着风雪归来的,会是谁呢?
晚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茶,“师傅也真是的,这么久,都不见回来。”
门突然开了,一张通红的脸,“谁在说我坏话呢。”
晚月忍不住,几步跑过去,替班昭拍打着身上的落雪,“您总算回来了。”
班昭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娇嗔道:“傻丫头。”
伴着这风雪夜归的,竟然会是她,“怎么不见采玉她们几个?”
“我将她们都留在张美人宫中了,她们也是好久不见采诗,年轻姐妹,着实想念。张美人也是一再挽留,也不好驳她的面子。”
我轻叹一声,幽幽说道:“是啊。只有这蓁蓁,是无人记挂的。”
班昭莫名其妙的笑了,“我以为,咱们邓贵人,坚强到不食人间烟火,只靠自己的心,就能活着呢。看来——我错了。”
我惨笑,“没有的事。”
班昭吩咐道:“晚月,端些热茶来,你便下去吧。”
热茶端来,她轻轻抿了一口,“还是咱们邓贵人晒的菊花茶味道好,清新淡雅,满口余香。”
我淡淡回道:“多谢。”
她突然转移话题,“不知咱们的太子,什么时候出生?”
“太子?”我不禁失声。是啊,当日,皇帝亲口对我说,待他出生,便封其为太子,“你怎么知道?”
她大笑,“猜的。”
止住笑,她继续说道:“邓贵人也是熟读史书之人,对于卫子夫皇后,可有什么见解?邓贵人可曾想过,她是如何受宠的?”
我轻轻摇头,“不知。”
她冷笑,“邓贵人不是不知,是根本不想知道。”她放下手中的茶,“夜色深了,我睡去了。”
是啊,夜色是真的深了,我还在等待什么呢,是该睡去了。抬起裙角,小心翼翼的迈上台阶,一步一步,来到二楼,我的卧榻,“你来了。”
刚一进屋,我便看见,刘庆,正站在窗边。他微笑,“怎么,邓贵人见我前来,竟不觉得惊讶。真乃奇人。”
我轻声回道:“没什么可惊讶的。”
“也对。从恩宠无加的代理皇后,一瞬之间变成地位全无的冷宫贵人,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觉得惊讶呢。我那幸运的弟弟,就是这样对待自己最爱的女人的吗?”他突然欺到我身边,“何况,你还怀着他的孩子。”
我突然觉得有些气恼,他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胡乱评述,遂大喊道:“别说了。”
他也提高声音,“他没有权利这样对你。”
“那是他的事情。”
他冷笑,“你不恨他?你好像——还在护着他。”
我不想再与其争吵下去,这样的处境,已经让我心灰意冷了,现在,竟然连他,也要来嘲讽我的境遇。曾经,我以为,他是我的朋友。
真是可悲,“你走吧。”
良久,他言之凿凿,“我会走的,我也会带你走的,我要带你离开这里。”
他要带我离开蓁蓁,重回嘉德宫吗?他只是一个封王,一个连进京都要获得特批的清河王,有什么能力改变皇帝的决定呢。何况,他甚至连进京的机会都没有。虽然他可以随意出入皇宫,可是,这并不代表,他能随意改变皇帝的旨意。
只是,他又是如何知道我的消息的呢?是刘易告之的吧。
一直到新年,蓁蓁的气氛,都是一样,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我的肚子,也日渐大起来,走动已经有些不便了,日常便随意歪在床上。这个冬季的雪,竟异常多,到如今,已经落了三次。等下一场雪,皇后的孩子,或许就该降生了。那个孩子,应该会是东汉朝的太子吧。我不禁为我的孩子悲悯起来,皇帝,应该早就忘了我,早就忘了他了吧。那一句承诺,竟然就像雪片一样,一见日光,便融化了,消失了。就像皇帝对我的爱。
天气愈加冷,日子便愈加难熬起来。一层纱被,冷些也就罢了,多盖几层衣服,也便熬的过去了。取暖的炭火,竟也不记得送来,整个宫殿内,除了冷还是冷。倒是周贵人看不过,时常骂着那些奴才们,颇有些雪中送炭的味道。之前常相见的张美人,倒是不见了人影。
皇宫里的新年,应该很热闹吧。只是,这热闹,我竟完全感受不到。蓁蓁,处在皇宫的最深处,后花园的后面。倒是因着这新年,皇帝心情大好,封赏众人,竟然还赏了我四床棉布,一匹宫纱,一车松木,两条猪腿。这个新年,总算没有那么凄凉。虽然我平素最讨厌沉重且不保暖的棉被,可是迫于无奈,为了孩子,我还是将棉布紧紧裹在了身上。
听班昭说,新年里,各地封王都会进宫面圣,进贡各地特产。他还说,刘庆因当廷为我上奏,惹皇帝大怒,被廷击五十,五年内不得进京。果真,皇帝不会听他的。
新年之后,转眼就是元宵节。就在元宵节的当晚,阴皇后的孩子,降生了。是个男孩。皇帝异常高兴,当即便赐了名——隆。
班昭是笑着对我说这些的,可是,她却没有注意到我眼中的泪。皇帝,怎么能赐给他那个名字呢,那个名字,明明是他为我的孩子取的。我如何也想不到,他竟然薄情至此。
班昭依然笑着,“听说了吗,**又有人怀孕了,你猜猜是谁?”
我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还是班昭吗?若真是班昭,她怎么会无视这一切,还在我面前谈笑晏晏。这便是**的生存法则吗?
我突然想大喊,想发泄,“别说了。”
门外传来陌生的声音,“邓贵人,缘何对女官如此大声?是不是有些太不敬了。”
我没有回头,也懒得回头,大喊道:“关你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