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锐眉头紧皱,警惕的双眼紧紧地盯着鱼晚晚的身后,悄声说道:“在你身后,大约两丈多远,有一只双头蝠怪在石壁上趴着。从咱一进石道,这东西就盯上咱了!这种蝠怪,专爱咬少女的脖子,喝少女的血……”
说到这里,楚锐目视鱼晚晚,双眼迅速眨了三下。
鱼晚晚啊的一声惊叫,却仍是站在原地,并没有按楚锐说的那样飞速逃跑。
楚锐一怔,催促道:“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跑!”
“我不跑,我也不怕!”
鱼晚晚拔剑在手,目光游移,神色警惕。而这句话也说得底气十足,竟似并无惧意。
“你不怕?”
楚锐又是一怔,随即脸色一端:“你太轻狂了,你不知道双头蝠怪的厉害!这东西体型虽小,但对付起少女猎物那可是很凶残的!你可不是这东西的对手……”
鱼晚晚决然道:“我打不过,还有你呢?咱们一起打它!你忘了,我们这里有很多药,我们的实力并不弱!”
在来这里之前,鱼晚晚按楚锐的叮嘱,准备了大量的药物。包括服用之后可以提高自身闪避的爽身丸、提高命中率和会心一击率的‘心眼之水’、可以迅速聚集玄气的聚气散,等等药物,全是提高自身实力的。修士们有这些药物支持,那作战实力的确是提高了一番,甚至数番。
不料楚锐却不以为然,浓眉一皱,沉声道:“我说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听话?让你跑你就跑,推三阻四干什么?一句话,你到底跑不跑?”
鱼晚晚一愕,听他这番话的语气,好像有点不对味儿。但眼下形势危急,也无暇多想,仗剑说道:“我是不会跑的,我要诛杀害人的蝠怪!”
鱼晚晚不肯跑,也并不单是为了除害,而是她突然想到,在这种漆黑而又不知深浅的石道里,一旦被玄兽盯上,逃跑只会让自己不知所从、陷入更凶险的境地,而如果静下心来沉着应战,凭着自己并不弱的修为和各式各样的药物,只要不是特别厉害的玄兽,就一定能够诛杀,让自己化险为夷。
楚锐看她拔剑在手,随时准备挥剑杀怪,确实没有逃离的意思。顿了一顿,诡异地一笑,“晚晚,想不到,你的胆子还真不小!是我小看你了,嘿嘿……”
听楚锐笑声古怪,鱼晚晚心里猛地一沉,惊愕道:“你笑什么?你……你耍我的?”
楚锐笑而不语。过了片刻,才轻轻点了点头,翘了下大拇指。意思很明白——你真聪明,哥就是耍你玩呢!
看到楚锐这副神态,鱼晚晚雪白的脸庞一下变得通红,怒叱道,“楚锐,你……你好可恨,好无耻!”
鱼晚晚知书达礼,向来以温婉娴静自持,平日极少生气。此刻莫名其妙地被楚锐捉弄,要不是自己不惧蝠怪、压住了心里的惶恐,只怕轻则被他吓得大哭小叫,重则会被吓得玄识尽丧,大病一场。再想到刚才他又是噤声,又是连打手势,如此故弄玄虚,无非是为了让自己更容易上当,而自己还误认他是靠得住的好人,心里既是愤怒,又是埋怨自己太过愚鲁。
楚锐见她秀眉紧蹙,怒气勃勃地盯着自己,微笑道,“生气了?”
鱼晚晚愤怒道:“楚锐,我可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要吓我!”
事到如今,鱼晚晚称呼楚锐,已经不是什么“楚公子”了。想眼前这人品性卑劣,可谓作恶多端,对他直呼其名已经是很客气了。至于“楚公子”的称呼,他根本不配。
楚锐笑了笑,道:“我也不是故意吓你的,我也有我的苦衷啊!”
“苦衷?你有什么苦衷?”
“呃……我说出来,你可不要笑话我。嗯,走在这条阴森森的石道里,我也挺害怕的。”楚锐低声说着,脸上颇有惭色。
“你害怕?”鱼晚晚一怔,道:“任谁走在这条石道里,难免也会害怕。可是,你害怕跟你吓我有什么关系?”
“嗯,是这样的……”楚锐嗫嚅着,道:“干过猎团的修士,都有一条‘吓破吓’的讲究,你听说过么?”
在楚锐所从事的猎团行业,团中的猎师们追捕玄兽时,往往会追入某些阴森可怖的境地。猎师身处危地,自然会感到害怕,而害怕显然是一种煎熬。为了免受提心吊胆之苦,千百年来,有猎师就创出了所谓“吓破吓”的说法——
比如,在某一个环境下,张三和同伴李四都很害怕。这时候,张三如果通过某种手段,把李四狠狠地吓一跳,李四被吓得魂飞魄散,而张三心底的惧意就一消而散了。
这种恐惧转移法,就是所谓的“吓破吓”,干过猎团的几乎无人不知。但多数人都把这种说法看作扯淡,真正像楚锐这样有板有眼地吓唬同伴的人,那可是少之又少。
鱼晚晚对猎团接触不多,并不知道“吓破吓”的门道。此刻听楚锐一说,立刻就明白了,浑身竟陡然涌起一阵寒意。
“楚锐,你自己心里害怕,就把你的惧意转移到我身上,你还是不是人啊?你这个人,实在是太卑鄙了!”
明白了楚锐的险恶用心,鱼晚晚杏目含怒,愤愤不已。
“鱼,你别生气!胆子都是吓大的,被吓一吓也有好处啊!你不信么?——你再往前走下去,我敢说,前头就算有一百只双头蝠怪等着你,你也绝对不再害怕了,呵呵……”
“住口!”鱼晚晚一语打断。随后摇了摇头,道:“我没想到,你这人竟如此之坏。”
对于楚锐的卑劣,鱼晚晚还真是始料不及。她知道自己被耍之后,本以为楚锐只是恶作剧,想看看自己花容失色的狼狈样而已。没想到竟是把他的恐惧转移到自己身上,这么看来,跟恶作剧可就完全是两码事了。
在此之前,她也料想到,要在秘境中寻取到三种草药并非易事,心里对同伴楚锐也还有三分仰仗之意。现在算是看清了此人的真面目——这人简直就是一条狼,紧要关头还想指望他出力?别做梦了!他不在背后祸祸自己就算很慈悲了。
鱼晚晚对楚锐失望之极,不想和他再说一句话。当下一手执烛,一手提剑,自顾自地继续前进。
“呵呵,这回是真生气了。”
楚锐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拎着双锤跟了上去。
这一路走下去,石道中的怪叫声越来越大,飒飒的风声也是此起彼应,比起刚才的地段,那是更可怖了。然而鱼晚晚被楚锐狠狠地吓了一回,正如楚锐所说,前面的道路即便再凶险,心中也是了然无惧,没什么可怕的了。
再走片刻,脚下的石道变得平坦,而周围的空间也是陡然变大,像是走进了一个大石室里。室中气流激荡,轰轰隆隆,看来那阵阵的怪叫正是从这间石室里发出的。
两人无心理会石室,继续前行。走出石室,拐过两道弯后,石道又由平坦折而向上。
楚锐的胆色本就不小,而鱼晚晚此刻正气在心头,大有诛尽世间宵小的无畏气魄,两人也不管前面的道路是否有甚危险,只顾昂首向前。才走了百多步远,便听得附近叽叽喳喳的一片鸟叫声。
楚锐大喜道:“听见了么,有鸟叫声,看来快到出口了——”
正说着,再拐过一个折壁,只见眼前的道路黑白分明。三丈之内,道路一片漆黑。而三丈之外,明媚的阳光从一个房门口大小的圆洞里照射下来,道路竟亮得有些刺眼。
回首走过的这条石道,道路既长,又黑,且难行,暗无天日,简直是坟墓般的所在。此刻眼看出口近在眼前,两人重见天日,如获新生,满心欢喜。
当下,两人一前一后,相继走出洞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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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外光照四方,看来天色早已放亮。四下一瞧,触目便是高大挺拔的白冥树。树木从内向外,由近及远,一望十余里,连绵不绝。而就在十余丈外的林深处,一条羊肠小路蜿蜒向里,依稀可见。
楚锐手拎双锤,站在原地警惕地张望了一番,四下里除了一大群漆黑如墨的小雀之外,并无活物。确定周围并无危险,这才拿出地图,比对此地的位置。
“嗯,要沿着那条小路往里深入。”
确定了此地的方向,楚锐遥望南方,“按地图上的指示,顺着那条小路往南走不了多远,就会见到一座大庄园。”
说着,瞧了瞧神情冷漠的鱼晚晚,径自向那条小路走去。
走在小路上,身边所过尽是青草地和白亮如雪的大石。在林中七拐八弯地走了一阵,周围的林木越来越稀少。
再走几步,眼前豁然变得开朗。
只见前方五十丈外,烟云缭绕之间,一道一丈来高的土墙,如一条苍龙般横卧在小路的尽头。一棵枝叶枯黄的古树下,两扇半掩的院门隐约可见。不出所料,眼前的土墙正是地图上所标记的庄园。
沿着小路,两人来到古树下的院门口。只见院门两侧的土墙虽然高大,但墙体斑剥,墙头上野草处处,墙脚下更是荒草凄迷,整道土墙已是凋敝不堪。一阵秋风吹过,破烂的院门吱呀作响,老树上的一群黑雀嘎的一声叫,呼闪着翅膀直飞上天。
看着眼前这阴森颓败的光景,楚锐暗自戒备,凝目洞察四周。忽听身侧嗒嗒的几声轻响,像是木板互相击撞之声。
寻声看去,只见身旁这棵古树背阴的一面,歪歪地挂着一块朽烂的黑木牌子。这黑木牌子约有一尺见方,整个牌面上纵横交错,如钩如划,布满了符纹。走近了细看,这一道道的红色符纹,竟像是大越国数百年前的古文字。
“这木牌上有字!”
楚锐确定木牌上的符纹就是几百年前的文字,向一旁的鱼晚晚道,“你还愣着干嘛,过来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不料鱼晚晚恍若未闻,仍是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对楚锐毫不理睬。
看她神态冷漠,楚锐勃然道:“我在石道里跟你开的玩笑,是开的大了点,吓着你了,不怨你生气,可你不能不跟我说话啊!鱼晚晚,你能一辈子不跟我说话么?”
鱼晚晚眼光瞥向一边,并不答话。心里却想,这个人面目可憎,自己是宁可装聋作哑也不想和他说话的,但是看眼下的形势,总不和他说话也是不可能的。别说他只是品性卑劣,就算自己和他有深仇大恨,也该暂时放下怨怼,凡事等出去秘境再说。决不可因为自己的喜恶,而耽误了为母亲寻取草药的大事。
心里想通了,也就懒得和楚锐一般见识了。当下走到古树前,辨识木牌上的文字。
楚锐嘿的一笑,道:“你不是不理我的么?”
“你管不着。”
鱼晚晚淡淡地说着,心想这人的脸皮,何其之厚。
这木牌上的古怪符纹,的确就是大越国数百年前的文字。鱼晚晚自幼研读古医书,对大越国千百年来的文字,那是了如指掌,识辨起来毫不费力。
然而,越看下去,脸色便越是凝重。看到最后,盯着木牌的目光竟充满了惊骇。
“怎么了,牌子上写了些什么?”楚锐见她脸色有异,心里一沉。
“上面说,进入院门之后有一大片稻田。向南走过稻田之后,就是一个大花圃。按曾祖所说,紫晶花就是种在这个大花圃里的。”
这紫晶花,就是鱼晚晚要为母亲寻取的三种草药中的第一种。而按照仿绘的地图来看,木牌上所言不虚,确实是要经过一片稻田之后,才能到达花圃摘取紫晶花。
鱼晚晚续道:“木牌上说,稻田里有护花十长老看守着后面的花圃,要想到花圃里摘花,要当心十长老的攻击!”
“护花十长老?”
楚锐吃惊不小,愕然道,“这么说,这秘境里早就蹲下人了?”
鱼晚晚点了点头,犹疑道,“我也不敢相信秘境里居然有人,可是牌子上就是这样说的。”
在两人看来,这神草秘境不知已在世间存在了多久,此前想必有人来过,此后多半还会有人来。但要说,此时此刻秘境中居然有人、而且是十位长老守候着,这就太不可思议了。
想到里面的十位长老,楚锐心头倍感沉重。
在玄修界,但凡挂名长老的,通常都是顶天立地的存在,随便一位长老,就决不是楚锐所能与敌的,更别说是十位长老了。当然,也有可能,里面这十位长老个个都是酒囊饭袋,根本不堪一击。但这种可能有多大,那也不用说的。
楚锐心里踌躇着,焦虑的目光四下张望,忽然发现,鱼晚晚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复杂。
“好哇,差点让这小妮子耍了!”
楚锐恍然大悟,顿时明白了,心里暗笑:“编出个什么护花十长老来吓唬我,你这丫头还真是才思敏捷,比我那双头蝠怪是高明多了!不过你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要说两三位长老,没准我还真被你吓住了。你说十位长老,试问,你家养得起这么多长老啊?你就吓唬你自己吧,嘿嘿……”
洞察了鱼晚晚的机心,楚锐也就浑然无惧了。脸色一整,肃然道:“鱼,你知不知道,修士的人生信条是什么?”
鱼晚晚想了想,知道他萌了退意,便道:“是知难而退?”
“不,你说反了,是迎难而上!是以大无畏的气魄,迎战人生中的每一位劲敌,每一道难关!”
楚锐手拎金锤,豪气干云,“走,进去,我要会会十长老!”
鱼晚晚一怔,迟疑道,“合你我二人之力,能敌得过十长老么?我想,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应该先筹划一番。”
“还筹划什么?”楚锐轻狂地一笑,傲然道,“就算有一百位长老,我也不怕!”
“噢?”
看他自信满满,貌似胜券在握,鱼晚晚又是一怔。心里一动,明白了:“我真是笨,怎么就没想到智取呢?十长老显然不是我俩所能对付的,他如此自信,一定是打算智取了!可是,智取又该怎样智取呢?”
心里正困惑呢,却见楚锐一脚踢开院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当下无暇多想,立刻提剑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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