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怎么在这个时候出宫来,我心中疑问刚起,青岚就拉着我匆匆迎了上去。
清晨白露结霜,打湿了他漆黑的鬓角,墨发未束披在身后,李隆基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翻毛领裘皮披风,深色的披风冷漠的神色,在这寒凉的清晨更显冷峻锋利。
与他平日贵公子的形象截然不同,此时的李隆基有着锋芒外露的凌人气势。
小道那头李隆基步履匆匆的向这边走来,微敛着眉目跟旁边贵公子模样的男子交谈着,男子有些眼熟,但一时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看了一眼我就转过了眼。
目光刚从男子身上转开,李隆基那边就停止了交谈,抬起头的目光措不及防和他对上,李隆基前行的脚步一顿,然后慢慢的走上前来。
“寒湿露重,怎么不在屋内呆着,连个手炉都不带。”俊秀的眉峰皱起,他拉住我冰凉的手,低声谴责。
我笑着低头,看着两人相握在一起的手道:“我不冷。”
他摇头,似乎不相信我说的话,顺手将身上黑色的裘衣披到我的肩上,微微侧着身子仔细系住裘衣的领口,待看到我被裹得严实,这才拉着我的手继续往前走。
“我没事,倒是你、”我目光望着他裘衣下那狐毛围领的白衣,他身上的这件衣服还是昨天出门时候的那件,唯一的区别就是腰间系上了白色的丧布,衣服也有些许褶皱。
“哈欠!”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贵公子突然打了一个个大大的喷嚏,这位公子嘴唇干裂,眼睛下有明显的青黑,明显一副没有睡好的样子,加之最近天气寒凉,昨日还下了一场暴雨,这样的状态想来是受凉了。
他是跟着李隆基一起的,这么一想我就不自觉得看向身旁的李隆基,他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是淡淡的粉色,看上去虽没有那位贵公子严重,但也是精神不佳的样子。
在青岚的引领下,我们前后进了温调殿,有侍女送上暖手炉,又加了波斯进贡的无烟碳,几人在坐定。
“公子请用!”侍女奉上暖茶。
“多谢!”那位从刚才见面就一直没有说话的公子客气的到声谢,将暖茶放在手中并不饮用,笑意盈盈说道。
侍女脸上一红,没想到碰到这么斯文有礼的贵公子,“不敢当公子谢,这是奴婢应该的。”
那位贵公子只是笑并不答话。
直到伺候的侍女都出去,只剩青岚在场时,我才将疑惑的眼神收回来,这位公子好似真的见过,他脸上谦虚的笑似成相识。
“这位公子是?”我对上那位贵公子探究的目光,也不想掩盖对他身份的好奇,直接问道。
“在下恒智元,还未知姑娘芳名,冒昧询问。”这位恒公子一摆衣袖拱手说道,脸上依然是客气有礼的笑容。
“我姓秋、”
“秋姑娘!”他道。
这时李隆基放下手中喝了一半的暖茶,对那位恒公子说道:“你跟我进来。”
那位公子歉意的到了一声跟着走了进去。
我抱着手中暖炉并没有跟进去,青岚见李隆基二人消失在门帘之后,才在我耳边说道:“这位恒公子就是恒大人之长子,平日待人最是谦恭有礼的。”
恒大人的长子,此时朝中姓恒的也只有一位,莫不是恒彦范之子!
恒彦范在此次神龙政变中出了大力,这么想来他在武则天当政时期说不定一直暗中为恢复李唐天下做着事情,此时李唐匡扶,新帝不出多时马上也要登基,恒彦范这个重要大臣,将来定是要被重用。
而他的长子和李隆基有私下往来,李隆基此次也并在外人面前避我,其中的事情不言而喻。
喝茶的功夫,那位恒大公子就微笑着从内出来,我做的比较远,只听到恒大公子笑着说道:“我会转达家父,郡王费心了。”
恒大公子走出来,客气微笑跟我打了一声招呼就出得门去。
等他走后,我走入内间,就见李隆基坐在软榻上执一本书翻阅,听见动静,他眉毛动了一下,却没有抬起头,纤细的手指翻着那本有些泛黄的书页。
我走过去,他将书本合上,抬起头淡淡的说道:“木槿,陪我吃个早饭吧!”
千言万语都抵不上他浅淡温和的笑容,初升的日光照在李隆基俊美的侧脸,弧度优美的唇线浅浅勾着,满目的温情暖意,这个男子无论对别人如何冷漠,到底也有心中一片温软,我想,喜欢他其实不需要理由,这一刻的温情足以。
“好!”我轻轻的回道。
我和李隆基坐在窗前,他修长的手指缓缓的按摩着额角,我不确定他是不是一晚上没有睡觉,此刻的他看上去很是疲倦。
我绕过椅子背面,从身后伸出手轻轻的按压上他的额头,他微敛的眼睛动了一下,没有拒绝,嘴角的弧度却放松了很多。
不出一会侍女就将饭菜送上,早餐是两汤三素二荤,青岚知道李隆基的口味,早听李隆基一起回来的小厮打听好了,知道他们家公子从昨夜到现在都没有用餐,从我们进了温调殿就吩咐了下人。
刚做好的饭菜冒着热气,青岚右手执筷专挑着素菜清淡的,每样来点放到备用盘中,放到李隆基面前。
我这才知道他喜欢吃清淡的,怪不得,我偷偷浅笑,皮肤这么好!
我低着头,静静舀着银耳金丝粥送入口中,冷不防旁边的盘子落入清脆的黄瓜,我诧异抬头,就见李隆基又夹了一块白嫩豆腐过来。
我舀着勺子愣住了。
他浅浅的笑了,说道:“愣着干什么,赶紧吃吧。”
我哦,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夹住黄瓜送入口中,黄瓜清脆可口,在唐朝是很普通的蔬菜,但这个时节还是冬季,黄瓜在这个季节并不常见,想来下面的人为了迎合他的口味,不知如何让黄瓜在这个时节生长。
我偷偷抬眼看着对面安静就餐的男子,他的睫毛很长,有一种精致的美,脸色苍白,是那种近乎透明的白净,这其实是一种不健康的脸色。
他的身材虽然均匀,但在我看来还是偏瘦的,跟六叔高大魁梧的身材差多了。
鬼使神差的,我夹了一块最肥腻的肉放到他的碗里,“你太瘦了,该补一补肉。”
“你、觉得我很瘦弱?”李隆基淡漠的眼眸第一次露出明显的诧异,甚至还放下羹勺,低头捏了捏自己的手臂。
青岚中规中矩的身子有些摇晃,嘴角的线条僵硬,我失笑,觉得这个时候的李隆基倒是有些少年心性,还会在乎自己的身材,又觉得局促,因为他捏完自己的手臂就转头问我:“木槿,你觉得我很瘦弱。”
他簇着眉头,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又问:“和我大哥相比是差许多,怪不得你不喜欢。”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并不想知道我的回答,弹了弹衣袖上自己弄出的褶皱,站了起来。
等李隆基的身影在门口消失,我才哑然,对上一旁青岚迷茫的眼神吗,我摇了摇头,是我傻了,我刚才居然会以为他在吃醋,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吃醋?可是他刚才提到李成器,又不像全然不在乎的样子。
我深思不明白,便放下碗筷,说道:“收了吧。”
青岚招呼一声外面伺候的侍女,迅速的将还带着温热的饭菜撤了下去。
我刚出了温调殿,小厮就上前来报,郡王刚才又出去了,走之前特意嘱咐我多吃些,不要在外面吹冷风等等。
怕是又入宫门了。
从他刚刚匆匆回来就知道,刚才吃早餐怕是耽误他不少时间,我接过青岚给我披上的黑色裘衣,对一旁传话小厮道:“郡王刚刚离开吗?”
“回姑娘,此刻怕是走到门口了。”以为我想追过去,小厮如是说道。
“那你赶紧追上去,把这个给郡王拿上。”取下身上的披风交到小厮手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