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能在钢厂买到钢筋，一定也能在水泥厂买到水泥。
跟苗建军挥手告别，高红旗出了钢厂的大门，直奔济北县水泥厂而去。门卫听说他是来买水泥的，朝不远处的一间屋子指了指，道：“供销科就在那里。”高红旗连声道谢，又把兜里揣的半盒烟硬塞到门卫手里，这才朝那间屋子跑去。离那间屋子还有十来米，已听到里边传来阵阵的吆喝声，几个人正在打扑克。
高红旗敲了敲门，里边有人应道：“进来！”他推门而入，一个脸上贴满纸条的人朝这边瞥了一眼，道：“干什么的？”高红旗道：“买点水泥？”
那人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道：“买水泥的啊！”高红旗还没答话，那人突然问坐在他上家的毛头小伙子道：“你打了什么？”毛头小伙子道：“大王！”那人哈哈一声大笑：“打的就是你的大王，五十K。”探手去拾牌堆里的分数，没想到手头小伙子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子，另一只手把剩下的三张牌扔到牌堆上，道：“我也是五十K，不过是纯的，专打你的杂五十K。孙科长，你又输了，快贴纸条。”
那人把脸上的纸条一抹，道：“贴什么纸条？没见来客人了吗？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都给我滚蛋？”
玩牌的人嘻嘻哈哈走的一个不剩，高红旗道：“你是供销科的头头吧，不知该如何称呼？”
“我姓孙，名红才！”那人倒显的客气，倒了一杯水递过来，“你刚才说是来买水泥的？
高红旗点了点头，正要说话，那人像是牙疼，兹着凉气，不远遗憾的道：“你来错地方了，我们是国营的工厂，一年生产多少水泥都是有计划的，由国家统一收购然后调配到供销社或者商业局下边的门市部销售，你还是去那里买吧。”
高红旗赔着笑脸道：“现在每个厂不都在计划外额外的又生产一些产品吗？你能不能把计划外的水泥卖给我一些？”
“谁在计划处又额处生产水泥了？”孙红才把脸一黑，道，“有些厂就是这样，为了一点私利置国家的宏观调控于不顾，我们厂哪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全济北县就一家水泥厂，要是在这里买不来水泥那就无处可买了，除非去外县或者外省买，可又没有外县或者外省水泥厂的地址，总不能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吧。高红旗很不甘心，央求道：“你就卖我一些水泥吧，哪怕几吨也成，不然我们的预制板厂就得关门了，几十号工人将没饭可吃。大家一个公有一个集体，你就拉兄弟一把，我们高家屯大队绝对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的。”
孙红才听他说的有趣，呵呵笑了起来，道：“不是我不卖给你们，真的是没有水泥可卖。再说你们预制板厂关门不关门，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又道：“你刚刚说你是哪个大队的？”
“高家屯大队！”
“是那个给思德乡耿精忠家建了座时髦小洋楼的高家屯大队？”
“是，是！”高红旗听话听音，感觉事情似乎有转机，连连点头笑道：“如假包换！”
孙红才竖起大拇指，道：“你给他家盖的房子我去看过，济北县里属这个！”又道：“我们厂正想盖宿舍楼呢？六层高的大楼能盖不能？”
“这个！”高红旗迟疑了一下，孙红才的目光似乎不怀好意，盯得他心里发毛。而且他们屯的建筑队从成立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只盖过六座二层小洋楼，其中还有五座没完工，要说会盖六层的大楼实在没有底气。可话说回来，六层高的大楼又有什么难的，无非是地基挖的深一点，房子垒的高一点罢了。何况，如果能把这笔活揽下来，等于给屯里的三个厂子拿下一笔大活，最重要的是可以通过这次合作，跟水泥厂建立牢固的革命友谊，以后再买水泥便不用发愁了。想到这里，他道：“盖是能盖，就是没有水泥！”
“给水泥厂盖房子你还怕没有水泥？”孙红才站起身，道：“你们要是真的能盖六层高的大楼，我这就去给我们厂长说说。如果厂长同意让你们盖楼，要多少水泥有多少水泥！”
高红旗道：“能盖！”为了增加对方的信心，又道：“我以前当的就是工程兵，别说六层高的楼，六十层高的楼也没问题。”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苗建军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我这就给厂长说去。水喝完了自己添，暖壶就在桌脚放着。”说着话出了屋，顺手轻轻关上门。
济北水泥厂厂长李卫东枯坐在办公室，望着面前的搪瓷茶杯一筹莫展。全厂三百来号工人，有一大半打着光棍，其中有将近五十号人接近三十岁，但仍没有娶上老婆。
娶不上老婆的理由很简单，没有房子。
城里边不比农村，居住面积本来就小，有的甚至一家五六口挤在一间十平米的小房间里，试问谁家的闺女愿嫁给这样的人家？那些娶不上媳妇的工人，不仅不安心工作，而且没完没了的跟他闹。为此，他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跟县里说好，今年从银行里贷些钱，盖几栋楼作为福利分给那些急需结婚的。可屋漏偏逢连阴雨，县里边的重点工程突然开工，不仅把为他们盖房的县建筑二队拉走，还把本来答应赊给他们的砖、钢筋、大沙、木材管材也都暂借到‘灯光球场’的建筑工地上。为此，他去县里闹过，县里的领导让他舍小家为大家。他理解了，但工人们不理解，闹的更加厉害。有几个不上进的贼胚子，甚至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二流子样，去他家里吃喝拉撒，搅活的他老婆带着女儿躲到娘家，再这么下去，家将不家啊。
供销科科长孙红才推门而入，李卫东皱了皱眉，感觉太阳穴的两边的青筋‘嘣嘣’乱跳，用手轻轻揉了揉，一点效果没有，反而引得整个脑门都开始隐隐发疼。别看孙红才平常对他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李卫东心里明镜一般，这家伙憋着一肚子的坏水，那几个去他家闹的工人，据说就是孙红才暗中指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