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很想配合她,但是诺拉在她即将碰触自己的时候,转身就往门口跑去。但是让她愈加害怕的是,那只精灵人偶竟然就这样紧紧跟在身后!
丹尼斯和伊格大叔对此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一样,静静地呆在温室里,只有诺拉一头冲进了迷雾之中。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诺拉伸手探向自己胸口的银质十字架,那是莫里哀大主教来看诺拉的时候亲手为她戴上的。但是,诺拉还是松开了手,因为这个现在没有用。因为苏珊并不是亡灵生物,而是精灵人偶,一般的神术对它没有加成伤害。而刚才已经给丹尼斯先生释放过一个难度很大的光明神术,她已经不能再释放出很多的神术了。而且也没有时间让她那么去做,那具人偶一直都紧紧跟在身后,让诺拉如芒刺背。
奔入浓雾之中,完全看不清眼前有什么。只是,逃跑有用吗?一开始的逃跑只是下意识的行为,但现在已经开始明白这个行为完全没用。不说自己能不能够逃离,就算自己逃离了,难道要把伊格大叔和丹尼斯丢在这里也变成干尸吗?不行,绝对不行!
铿锵一声,诺拉将剑拔在手中,斩向身后。而那两点妖艳的红色也由极近的距离闪开了好远。自己刚才只是想糊弄下,没有想到却弄巧成拙了,上帝啊,请原谅刚才的谎言吧,以后就算是对人偶也不说谎了。
紧张地握着剑,已经从刚才平举的姿势改成了斜指着地面。但是手心的汗还是不断地沁出来,润滑了手和剑柄之间,那剑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掉落下来一样,于是诺拉愈发用力地握剑。
“你到底想干什么?”
问题说出去之后诺拉才发现自己问的到底有多愚蠢,这种像是摊牌一样的话,可以让对手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的没有底气,多么的慌张和不安。但是没有等来那具人偶的回答,于是诺拉没有控制住自己接着又问了第二句:
“昨天凌晨的那次事情,和你有关吗?”那些曾经攻击自己的怪物,确实很像是人偶。
没有回答。然后诺拉发现事情更加不妙了。原来只有一对妖艳的红色,现在却增加了四对,也就是变成了五对,均匀地分布在自己的四周——好熟悉的角度……是五芒星,自己就在五芒星的中间!然后每两对眼睛之间,再一次出现了一对眼睛,但是距离更远。
天啊,这的的确确是五芒星!外面一圈是五芒星的顶点,而里面一圈是各条线的交点!
那妖艳的红色,开始整齐地转动,诺拉则是紧张地也不时地跟着转。它们不仅仅是绕着诺拉转动,而且还按照一种特殊的规律在忽明忽暗……自己,身处五芒星中心的自己,会成为祭品吗?已经,完全无法动弹了。
******
我是苏珊。是最伟大的人偶师夏姆洛特所创造的五大精灵人偶之一。我们在主人为我们上满发条后,就能够一直行动,不眠不休,直到那个人死亡之后,我们会前往自己的睡处沉睡,等待下一个人为我们唤醒。
几百年来,从最初的夏姆洛特死去,已经眼看着数位主人死去,人类是一个短寿的种族,而我讨厌离别。曾经互相吵架斗嘴的五个人偶,也渐渐分离,到了不同家族的手里。
在这无限的沉睡和清醒的轮回中,我渐渐失去了最开始时想要有一具身体来到尘世的渴求。我开始厌烦了,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当时会寻找夏姆洛特让他为我制作一个身体。原本的我,曾经是精灵当中的一方王者,自由自在,在历史行进的时候当一个旁观者……
只是啊,这种厌烦终于暂时结束在那个时刻。有个精力充沛的女孩子将我唤醒了。她的手上有着能为我上满发条的黄金钥匙,那把跟我的身体一起辗转了无数个世纪的钥匙。
“我叫伊丽莎白,你叫什么?”
“苏珊。”
“很好,以后你就是我的管家了。”
她是个魔法师,而且是一个天赋很高的魔法师。年纪轻轻的她,已经在魔法界中占据了重要的地位,我深深为能够成为她的女管家而感觉自豪。也许一般人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天才魔法师,在生活中却是一个小白到极点的人。
“苏珊,5加7等于多少?”“12。”
“苏珊,我的袜子呢?”“被你塞进裤袋了。”
“苏珊,我的眼镜呢?我正要看书呢。”“不是在你的鼻梁上吗?”
“苏珊,这个月的津贴一不小心全部被我用来购买魔法实验材料了……这个月我还能吃布丁吗?”“这已经是第十次问我了呀,公爵大人已经知道小姐的情况了,这个月每个星期都会有人来送食材过来的。”“可是苏珊,我还因此欠下了布诺那家伙好多钱,下个月要还给他,所以下个月也没钱了……”“这个……下个月果然是吃不成布丁了,改成麦片粥或许能撑过去吧!”
“苏珊,苏珊苏珊,为什么爸爸老是让我去见什么奇怪的人啊,讨厌死了啦。相亲什么的最丢人了!连个流星雨都不能释放的笨蛋,以后怎么可能会有共同语言啊!”这个时候,大概就只能苦笑着等她发完脾气了。
“苏珊啊,我马上就起来了、起来了、了、呼呼——啊,我马上就会起来的——呼——嗯,好吃,布丁好吃——呼——”
每天看着她,像个传说中的妖精一样转来转去,不知道疲倦地跑来跑去,做实验把自己搞的灰头土脸,或者发着各种小脾气……总之,我不再感觉到寂寞了。但是,随之,我又感觉到深深的失落和害怕。我害怕,会再次失去她。
为此,我触犯了禁忌。
伊莎贝拉小姐,在一本古籍中找到了长生不老药的配方。所有的人类女人,对于美貌的追求都是无止尽的。她于是陪着我又生活了无数年,生了孩子,当了祖母,看着自己的孙子一辈都进了坟墓。被人害怕地说成怪物……小姐的神色是多么的悲伤,还有寂寞。虽然身体还是十八岁的样子,但是我知道她的心已经变得沧桑,跟我一样。
但是,没有不散的宴席,所有的一切,总有它终结的时候。包括这片让人类繁衍了无数代的世界……
世界承受不住创世神的荣光,曾经代表了人类繁荣的巴比伦开始崩塌,天使和撒旦的军团征战于世界的四方。人类,活着的,和已经死了的,都在神的宝座前接受末日的审判……那些无法被救赎的存在,将会抛弃在硫磺火中,和战败的堕落天使一起。
小姐说她要出一趟远门,或许要好久才回来。她在隐居的庄园里留下了她的魔力和阵法,“苏珊,帮我看管这里,我会回来的。”
会回来的。是的,我坚信。人类的实力是所有种族中增长最为迅速的,而经过几百年的积累,小姐的实力堪比强大的半神。即使是那些得到了信仰之力的强者,也不喜欢和小姐发生冲突。小姐隐居的庄园里,能够出入的也都是曾经在世界上被当地百姓尊为神明的存在。所以,那些在争斗的天使和撒旦们,能够对小姐如何呢?
小姐去做什么了,我不知道。我只是安静地等待,即使有一天,我突然变得很想去睡觉……我也需要等待。我在等待她回来。于是,我制作了和我相似的人偶,按照我的心思行动的人偶来管理庄园中的一切。但是,已经等待了足够久了,久到我越来越难以抵抗那不断袭来的睡意——这是本不该出现在精灵人偶身上的事情。只是,我不愿意彻底睡去,因为,我需要履行我和小姐之间的约定,这是她与我的最后一个约定。
我在等待你回来,等待你跟我说:“苏珊,我回来了。辛苦你了,但是已经够了,你可以休息了。”
******
诺拉醒来的时候,丹尼斯先生和伊格大叔正在担心地看着自己。
“苏珊?苏珊!”从地上坐起来后,诺拉第一件事情就是寻找那个人偶,只是却没有找到。自己的掌心,传来了青草叶子的柔软触感,说明自己之前是躺在草坪上的。
而她的大叫声却把丹尼斯先生给吓到了,于是他做出了夸张的动作。
原来自己没有变成肥料成为一具干尸吗……太好了,伊格大叔和丹尼斯先生也没事。
丹尼斯先生做完了夸张的动作之后,开始跟诺拉搭腔:“苏珊是谁?刚才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叫她的名字,说什么:‘苏珊,我回来了。辛苦你了,但是已经够了,你可以休息了’什么的。她是谁,漂亮吗?介绍给我吧!”
诺拉不想理他,进到温室里,发现原本有很多果实的多罗曼花果实其实只有三枚。原来连这个都是幻觉吗?有点伤感地将果子收进口袋里,诺拉走了出来。
重新走进房子里,按照记忆,诺拉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找到了苏珊沉睡的棺木。抚摸着沉木那冰凉的质地,诺拉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们走吧。”诺拉牵上玛格丽特,率先向外走去。此时雾气已经散开了,能够清晰地看到路。走着走着,突然周围的郁郁葱葱又变回了苦艾森林的灰色。诺拉转身,关闭了通往魔法庄园的魔法传送门,免得再有人误入这里。
“怎么了?”丹尼斯觉得诺拉有些怪怪的,忍不住问了出来。
“以后,苦艾森林会改名字吧,这里会重新充满生气的。”
“你怎么知道?”
诺拉笑了,对着天空中的阳光,她终于想起来在庄园里的时候,她一直觉得自己遗漏的是什么了——就是太阳啊,自己所想倚仗的就是这温暖明亮的阳光啊。
“我就是知道。”
“你好像心情很愉快?”
“任务完成了,我找到了多罗曼花的果实。回到布拉维尔之后,我们去酒馆好好吃一顿吧。哦,对了,我会向哥哥为你要一张身份证明的。”
“那真是多谢了。”对于诺拉突然的好心情,丹尼斯先生相当的纳闷,但是他知道,具体的原因她肯定不会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