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期这话倒是让梁伯诚止住了眼泪,可还是愣愣的不说话。香仪脸上还是止不住的难受,看着徐子期说道:“徐少爷,奴婢说话莽撞了。但奴婢今日与秋红谈天,她竟也知道二少爷将要成婚这事儿。莫不说这事儿二少爷也并不热衷,夫人那边也并未点头,但大少爷房里却是把这事儿当成了板上钉钉的,也不拦着下人们嚼舌头,还备了礼。奴婢想着,大少爷不会不孝,可这样的行径,让二少爷又如何自处呢?”
徐子期闻言也是默不作声。这事儿说来对二房如同当头棒喝,如今这个博弈的局面,是大房出了招,但却看不出有什么后手,也看不出局面走势,自己手里的这枚棋子落还是不落,落在哪儿,都是问题。最令人忧心的,是甚至看不出这招是否是个一招定输赢的把式,举棋不定与落子无悔相争,如何不烦恼。
梁伯诚终于明白了自己一个大男人掉眼泪委实不争气,使劲擦了擦,轻咳两声,又是深呼吸,待得心跳趋于平稳,重重地出了一口气。
“明日我借机问过娘对此事的看法再说吧。”
徐子期与段香仪听梁伯诚这么说,倒是意外了一下,同时也开始责备自己庸人自扰,怎么早没想到这解决方法。
此事本来就不是梁伯诚或者梁世邦一意孤行就能挽回或者做下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来轮不着他们自己做主。如此一来,去问过梁夫人本就是最好的一招妙棋,自己烦恼又有何用?梁伯诚虽然煞是激动,但毕竟也是有能耐考上太学的,本不是傻子,只是一时间当局者迷。好在他能及时回转,毕竟距离听到消息只过了一天,一切都还来得及。
天黑得透透的,梁伯诚房里却因为终于有了对策而守得云开见月明。段香仪也是欣喜。众人料想梁夫人必定能够有所防卫,不管是大房还是赵、张二人都不见得能掀起什么风浪,因而宽心不已。
只是虽然有了一步一步走的规划,始终这事儿放在自己身上也不是可喜的。梁伯诚头还是沉沉的,徐子期见状,便问他要不要喝点酒,权当借酒浇愁了。梁伯诚还是愿意的,满腹心事,也只能与徐子期说了。香仪连忙退了出去,要找二进院的厨子要些酒菜,当是给二少爷的宵夜。
段香仪出去的时候,秋红、酩酊、醉酒俱在门口站着。香仪微微一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反而是秋红,低着头,咬了咬嘴唇,还是上前给香仪行了个礼,说道:“秋红早先误会姐姐了,还请姐姐不要见怪。”
香仪觉得好生奇怪,怎么秋红此时竟然如此见外?忙拉她起来,装着生气的样子问询道:“你今儿怎么了?平日里见我可没叫过姐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秋红脸色变了变,但总算是年纪小,纵是有什么心机、怎么会演戏,到了真情流露的时候,也是本色的。于是忍了又忍,大滴眼泪还是从眼睛里掉了出来,又带着哭腔,说道:“我早先误会你对二少爷有意,却没想过二少爷如今的处境艰难,你在帮他。我是个傻子,帮不上忙,还给你添乱……”
香仪吓了一跳,说道:“你这说什么呢?你们……”她又看了看酩酊、醉酒,二人也是一副不甚开心的样子,倒让香仪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说道:“你们这又算怎么回事儿呢?都是伺候人的,什么谁是谁非,玩笑而已。你们这一齐出现在这里,倒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原先记得,徐少爷不是让你们各自回去休息了么?”
这回是酩酊抢先说道:“那倒是姐姐误会了,先前我在这里,徐少爷叫我下去,却是叫我下去寻秋红、醉酒来,不为别的,就是看个门。本来我们也是一头雾水,听了里面说话,才算明白。”他把音量放小了,又问道:“可是大少爷曾派人探过二房?”
香仪哭笑不得,敲了酩酊一个闷栗,说道:“胡说八道,大少爷也是咱们主子,你这胡乱说话让人听去了,倒成了二少爷的不是。”
酩酊吐了吐舌头,秋红、醉酒脸上也是一红。香仪看他们都没什么异色,说道:“我要去给二少爷、徐少爷请些酒菜,你们,若是有什么要说的,进去吧。”
原本秋红是个毛毛躁躁的,可此时听香仪这么一说,倒是踌躇了起来,说道:“我怕二少爷又会恼我……”
香仪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既然徐少爷让你们知道了此事,二少爷定然不会恼你,你且放心去吧。”说着,还推了推,见秋红似是下定了决心的模样,也没再多说什么,径自走了。
这路上,香仪是无奈又无奈。原本只是简简单单兄弟相争,如今却来了这事儿那事儿一堆事儿,又是亲家老爷,又是未来主子,简直是混乱不堪。寥寥几日,变故如此之多,让她头疼不已。
三进院子到二进院子倒是不远,跟守门小厮说了来由,也就被放进去了。香仪到了厨房,自是一番指点。如今二少爷心情不好,徐少爷多有劳累,少不得弄几个好菜。香仪想了想,亲自动手做了个凉菜,去火。
这边刚忙好,却见蒲桃出现在了厨房门口。她嫁人之后地位也没什么变化,仍然是梁夫人的心腹,此时出现在此地,不会是什么巧合。香仪见是她,连忙上前行了个礼,又问好。
蒲桃应了声,拉着她的手,走到个偏僻的地方,说道:“二少爷处少有吃夜宵的时候,你此时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香仪想了想,这日二房几件事儿,二少爷的亲事他打定主意明日亲自问梁夫人,自己不好说什么;秋红等人知道了些二房秘辛,自己却还没问过二少爷,不好随便上报,唯恐有些曲解,因而也没什么可说的。于是只好摇了摇头,说道:“二少爷与徐少爷要吃酒,香仪来安排些他们喜欢的菜色,倒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
蒲桃却是有些不信,问道:“当真?他们二人这才是头一回要吃宵夜呢。”
香仪无奈的说道:“他们二人回来也不过月许,甚多习惯我们二房的下人也不甚清楚,说是要吃酒,我却也不好问为什么。”
蒲桃狐疑地看着段香仪,却从她脸上看不出个子丑寅卯,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只好说道:“当真?罢了,我来也只是听说你过来,夫人要问而已。如果没什么稀奇的,我要回去了。”
香仪灵光一闪,忙又拉住她,说道:“姐姐且慢,妹妹刚想起来一事。”
蒲桃于是又站住,示意她说。香仪转了转眼珠,说道:“明日可是去铺子的日子?”
蒲桃算了算,点了点头。
香仪笑了笑,说道:“妹妹记得了,明日一定一早便去夫人门前候着。”
蒲桃听了,点了点头,转念一想,却觉得有些奇怪,每次去铺子里,香仪从没问过自己,也没说过要去夫人门前候着这样的话,怎地今天如此奇怪?于是开口问道:“这与平日又有何不同?”
香仪抿着嘴,树了根手指头挡在嘴唇上,悄声说道:“姐姐明日便知,今日且如实回禀就是。”
蒲桃还是觉得奇怪,但也不好再说什么,皱了皱眉,嘴里嘟囔着“机灵古怪”便出了厨房的门。这边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的香仪拍了拍脑门,想起身后还有酒菜要端,忙转身收拾收拾,令一个帮厨的小丫头也端了个托盘,二人一同回了三进院子。
帮厨小丫头走时,抬头见这屋里人还挺多。梁伯诚、徐子期、段香仪、秋红、酩酊、醉酒,一个不少。她战战兢兢的进门,再退出去,却静悄悄的,没人说话,好生奇怪。
待小丫头走远,香仪才笑着给梁伯诚、徐子期倒了酒。有徐子期这一会儿的开解,梁伯诚心情似是好了许多,对秋红也和蔼了许多,说道:“你去多拿几个杯子,近日咱们同饮。”
这些个下人十分受宠若惊,香仪见状,晓得是他们已经知道了许多,二少爷这是要表态了。如今大家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自然要做些亲近的表示。她见秋红愣愣的,自己起身去拿了些茶杯,一人一杯倒了酒,问道:“往后可有你们三人辛苦的了,这酒我先敬你们。”说吧,便是先干为敬。
三人心里都是有些打鼓,但见香仪先喝了酒,也只好都喝了。梁伯诚感激香仪先做了个表率,亲自又给她满上。徐子期也跟梁伯诚碰了杯,二人先后饮了,又倒上了酒。这事儿是徐子期起头,故而还是他来解释。
“我方才与你们三人也说清楚了,只是香仪刚回来,不知是否明白此用意。”他许是沾了酒,看着段香仪,眼里倒是掩饰不住的关怀。
香仪脸上一红,说道:“猜了个大概。如今我们二房一条心,同甘共苦,来,我再敬大家。”
这下就连徐子期也是意外了,众人眼睁睁的看着香仪又喝了一杯酒,脸上开始泛了红,笑的也更多了。弯弯的眉毛,弯弯的眼睛,烛火把长长的睫毛打出了影子,在脸上一闪一闪,嘴唇因为美酒的滋润而闪着光彩,发丝贴在脖颈上,让人不由得心旌摇曳。
未喝醉的香仪只是当日迷了醉酒的徐子期。如今醉酒的容貌,又让众人看得有些忘我。
徐子期忆起了前几日的事情,不禁脸上也犯了红晕,轻咳了一声,似是为了解开这点尴尬,说道:“未想到香仪醉了酒,倒是活泼很多。早知道我们早就该喝一杯。”
这话说出去,他是看着梁伯诚的。可谁知梁伯诚那处根本就没什么反应,也是愣愣的看着。此时尽管烛光暧昧,却顶不住人多,实在也没法心无旁骛地欣赏美人美景,梁伯诚忙干了面前酒杯里的酒,说道:“是,未想到,以后是一家了,来,喝。”
此时气氛奇怪,众人各自满怀心思,这一声却劝酒不好反驳,只好各自又干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