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猜出来?”徐子期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需要我猜吗?”梁伯诚转身看着他,说道:“你除了没有亲口承认过,其他哪里的做派也不像是个太学出身、涉世未深的学子,就是猜不到你确切身份,却肯定能看出来你不是个普通人。”
“我不是个普通人……”徐子期回味着梁伯诚的话,嘴角微微一挑,说道:“我岂止不是普通人,我简直不是人。”
“你这又何苦。”梁伯诚摇了摇头,说道:“虽然那些事情我们都有所耳闻,但却不是你应该负责的。”
徐子期摸了摸鼻子,说道:“我害的别人家破人亡,总会遭报应的。”
梁伯诚摇了摇头,说道:“丁相密谋造反,当今圣上反败为胜,有你一份功劳,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可怕的。”
“这你们都听说了?”徐子期哑然失笑,说道:“但你们也应该知道,树大招风,我又知道那么多内幕……你以为为什么我会到太学?是为了收敛锋芒,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未来。”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我的朋友。”梁伯诚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徐子期愣了神,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流。
“多谢你。”
他对着梁伯诚笑了一笑,说道:“但是,京城水深,却不一定是我想如何就能如何的。我固然藏了起来,但却又不能放弃及时了解京里事态发展。你们一定不知道,当今圣上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恐怕新一轮的风波就要到来了。”
“……我相信你能保全自己。”梁伯诚抓着徐子期的胳膊,说道:“你不会有事的。”
“他们都是蠢蛋。”徐子期笑了一下,说道:“还想要靠我,却不知道我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么?都以为国舅府如何如何,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国舅府这两年也在休养生息,不管是朝堂上还是市井中,能散去的家财,能散去的人丁,能遮掩的锋芒,全都尽力的在散在遮掩。你知道吗,风波快要来了。”
徐子期看着梁伯诚的眼睛,说道:“我不能连累你,所以我要走了。”
梁伯诚垂下了眼睛,说道:“我让你走却不是怕你连累,而是因为你已经暴露了。赵家虽然不能只手遮天,但对京里多多少少也会有些接触。如果你在这里作出的事情被京中的人知道了,那就是雪上加霜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徐子期笑了笑,说道:“不必忧心,我即刻就走,到时候就是有人收到风,我也已经不在了。如果赵家真的要拿我当做筹码换利益,我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我相信你的手段。”梁伯诚放开了他,顿了顿,却是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徐子期看了看三进院子的院门,说道:“眼下我仍旧可以告诉你,你的事情不必担心。你是我的朋友,你以为谁都能和我做朋友?你不是池中之物,早先虽有些木讷,今时今日,你这开了窍的样子也足够对付那些下三滥的招数了。”
“你以为我是在担心我自己?”梁伯诚苦笑了一声,说道:“大家都不要演戏了吧,你分明明白我要说什么的。”
“……不必跟她说了。我在你家呆了这么长时间,亏欠最多的就是她,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了。”
“今日一别,也许一辈子都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你不后悔?”
“如果这就要后悔,我这辈子的时间就都用来后悔好了。”徐子期看着天,说道:“可你看,天这么蓝,这么宽,我可以止步不前,贪恋一点红尘恩怨吗?”
“你总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可想过,欠下情债,要怎么还?”
“等我百年之后,在地狱让她把我凌迟吧。”徐子期云淡风轻的一笑,不再管梁伯诚,独个儿进了院门,往自己屋子走去。
“冤孽。”梁伯诚摇了摇头,也往自己屋里走去。
这天蓝的一片云彩都没有,蓝的令人觉得可怖。
段香仪与秋红醒来之时,天已经擦黑了。
二人出门看见梁伯诚的房间亮着灯,而徐子期的房子漆黑一片。她们牵着手进了梁伯诚屋,却只看见梁伯诚一个人独自捧着茶杯在喝茶。
“二少爷。”香仪不禁关顾了四周,还是忍住了问询一句的意思。“二少爷,该准备晚膳了,你要吃些清淡的小菜么?”
梁伯诚抬眼看见二人,放下了茶杯。
“秋红,你去准备吧。香仪跟我过来。”
说着,便只身往书桌方向走去。他这样子,却仿佛坐着喝茶是专门为了等两个丫鬟,令那两人十分不解。
秋红用古怪的眼神看了看梁伯诚与段香仪,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她叹了一口气,自己退下了。
香仪跟着梁伯诚来到书桌,梁伯诚从桌上拿起了一封信交给她。段香仪迟疑了一下,却还是接过了那封信。
信上飘来淡淡地香味,像是用院里的花薰过一般。段香仪抽出信纸,细细看了起来。
梁伯诚坐在书桌前,看着段香仪读信,看着她从惊异到释然,再到柳眉紧蹙,终于放下了读信的手。
“二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那是给你的。”梁伯诚淡淡地回答道。
“信上说要我好生伺候您,您会让我衣食无忧,这算什么?”
“是吗?”梁伯诚倒也真的没看过那封信,接过一扫,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但这封信的确与我无关。”
“奴婢虽然只是个丫鬟,却也觉得这样实在无趣。”段香仪冷着一张脸,说道:“奴婢的终身大事,无需主子操心。”
“你这又是何必,他觉得亏欠了你,要给你点回报而已。”
“回报?奴婢以为这是胁迫。”段香仪冷笑道:“只需好生伺候,等您大婚之日,会将我卖身契送回,再签了纳妾文书,用花轿迎我进门,从此也能成半个主子,这算哪门子回报?”
“我也可以现在就把卖身契还你。”梁伯诚的脸黑了些,说道:“但你知道我家如此之多的秘辛,想要全身而退,即使我愿意,你觉得你走得了吗?”
“……我不明白这么算计我一个丫鬟有什么意思。”段香仪抬起头,说道:“我只是想要赚些家用,却被无缘无故的牵扯进主子的家事,这一切本就是荒谬的,难道还要赔上一辈子的时间来做游戏?”
“游戏,呵……”梁伯诚笑了笑,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是个聪明人,怎么会不懂?”
“我不会与人做妾。”段香仪咬了咬嘴唇,说道:“还请二少爷放过奴婢。”
“此事再说吧。”梁伯诚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的确不知道子期的打算,但总算还有些时日让我们揣摩他的意思。而你……难道对此没有什么想法?”
梁伯诚看着段香仪的眼睛,之间那双包含怒气的双眼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段香仪摇了摇头,说道:“奴婢……没有想法。”
“你不想知道子期的来历?”
“奴婢已经知道了。”段香仪像是没有了感情一般,说道:“奴婢知道他是国舅爷的公子,知道他为了避世才进了太学,与二少爷结成了朋友,又来家中长住这么久。”
“还有呢?”梁伯诚随意看了一看那封信,却见落款只有一个‘徐’字,心下却对徐子期写下这封信时的心情有些了然。
“知道他十二年前六七岁的年纪就替皇上出谋划策,害死了一门忠烈。”
“一门忠烈?”梁伯诚一愣,视线从信纸转向了段香仪的脸庞,问道:“你在说些什么?丁相是造反……”
“谁说丁相是造反?”段香仪古怪地看向梁伯诚,说道:“丁相只不过替皇上的四弟燕王说了句好话,为什么就成了造反?”
“丁相与燕王勾结,屯兵皇城四周,还不是造反?”
“调兵的虎符怎么会在丁相手上?”
“燕王偷窃而来……”
“禁宫纪律严明,燕王怎么偷得到虎符?”
“不是有个内应?”
“‘内应’,呵……”段香仪摇了摇头,说道:“一个‘内应’一句话,坐实了丁相与燕王的罪孽,丁相满门抄斩家破人亡,燕王流放边疆……”
“你很奇怪,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梁伯诚眯着眼睛看着段香仪,说道:“这不是一个丫头该知道的事情,街边巷闻也不可能如此详细,你……”
“奴婢是听家父说起的。”她苦笑一声,说道:“如果按家父所说,徐少爷可是个罪人了。”
“你父亲是什么人?”
“是奴婢的父亲。”段香仪笑了笑,说道:“仅此而已。”
“你真是个妙人。”梁伯诚轻佻的笑了一笑,说道:“我发觉你与以前很不一样……很不一样。在花园中,你走,不是因为子期隐瞒了他的来历,而是因为他的来历对你来说是个罪恶,是也不是?”
“二少爷也与以前很不一样。”段香仪没有正面回答,却说道:“放到以前,二少爷不会问这么多的。”
“是啊,我们都不一样了……”梁伯诚望着窗外那一片黑暗,说道:“你战战兢兢回话的日子大概永远也回不来了。”
“因为奴婢终于发现,原来人与人之间不是那么简单的。”段香仪勉强地笑了笑,说道:“原来不为自己打算,真的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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