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忙忙碌碌中度过,日子便流逝得飞快。
萧艺每天都在林府、客栈和茶庄之间奔波,每天清晨在林府的讲武场随林德厚学习刀法和呼吸吐纳之法,上午则去陆羽那边与他谈论茶道,助他撰写比原本历史上更加精妙,也更适于推广的新《茶经》,下午便在茶庄内院刚刚收拾出来的库房里教授茶艺,至于库房里原来的存货,短短几天被抢买大半,剩下的已转到街尾的货栈里,今后大宗的入货也都将存入货栈。
陆羽也不愧为历史上独一位的茶圣、茶神,经过萧艺灌输了一番来自后世的茶道理论并反复演示了点茶、功夫茶的技法后,他也从中总结出了一套有着陆氏风格的理论。当然,如今他的理论受萧艺影响颇多,只因他将萧艺看作是上天派来传道的茶神,对于萧艺的理念与自己不符之处,他都无一例外地服从了萧艺的想法。
不消说,将来《茶经》问世之日,署名就不再是陆羽一个人,而是萧、陆二人了。不过,萧艺求的却不是著书立说这份名,而是有了这本更翔实、更具推广普及价值的《茶经》以后,但凡《茶经》所到之地,都应该是自己的茶叶和茶粉销售能够覆盖之处,他之前构想的那个图景,也就能逐一实现了。
眼看梦想一步步趋近,萧艺做起事来的心态也大为不同。之前他为林钊谋划茶庄的生意时仅仅只是想践行一下自己的想法,看看自己这个穿越者是否能在大周朝立足,如今的收效远超预期,他的信心便与野心同时膨胀了起来。
如今城内各大酒肆食铺争相派人来学习点茶技艺,更有那闻风而动的城中士绅名流也趋之若鹜,乃至城外乡间那些致仕的女员外、乡绅之流也都来探问消息。一时间,林记茶庄门前车马骆驿,整日鼎沸喧嚣,只是一到茶庄内院,便又清静无比——人家萧大郎说了,品茶论道就得要安静!
而在林府的大院内,有关于那个多年来半死不活的茶庄突然风生水起的消息也源源不绝传到作为一家之主的林夫人耳中。
不过此时,府里却难免有些闲话了——毕竟林家才是茶庄的正主,萧艺不过是林家大账房林德厚安排去茶庄帮忙管账的一个副管事而已,凭什么插手茶庄的经营?即便要插手,又凭什么自作主张,前前后后所有的事都不曾向家主交代一声?他以为他是谁?更有甚者直斥萧艺必定串谋林钊从中牟得不少私利。
然而林夫人是何等样人,怎会不知萧艺所作所为乃是真正化腐朽为神奇?纵然她对茶道并无多少兴趣,但以她的身份,加上林家一直拿着官府的茶业榷凭,在饮茶一事上她绝对不是一无所知的,因此她也很清楚,萧艺独创的“神仙饮”对茶业可能将带来的巨大影响。
林夫人只用了一个上午的工夫来思考事情前前后后的利弊,便立刻做出了决断——升萧艺为乙等管事,兼任林记茶庄副掌柜,允他全权决断茶庄经营买卖一应事务,并立刻调拨两千贯给茶庄用于扩大经营。
林夫人的这一决定令那些眼红萧艺如今名望的林家旗下众多商铺的掌柜们下巴掉了一地,然而随后的一则消息又仿佛让他们掉了一地的下巴被狠狠踩进了土里——萧艺派了小伙计余福去林府回报,并把那两千贯钱的本埠飞票给退了回去!
两千贯啊!你妹!哪个林家的掌柜不想要东家这样大手笔的支持?这萧艺是失心疯了还是张狂过头?这钱居然不要?
事实是,萧艺已经这些日子以来收到的拜师礼和正式的学费林林总总加起来已经超过了三千贯——看上去是笔天文数字,但其实平摊到城中十几家食铺酒楼以及众多本埠名流来算的话,来萧艺这里学一堂茶艺课可比现下那些教琴棋书画的收费便宜多了。当然,茶艺暂时未列入“文人七艺”,尚不能与琴棋书画诗酒之艺相提并论也是一个原因。
但不管如何,手头有了这笔钱,不仅可以填上之前为宣传造势和改进茶具所造成的账面亏空,而且还能有大量余钱投入在四处收购其他茶铺茶庄积压的存货上——尽管因为林记茶庄的红火,带动了茶价的整体走高,然而除了林记之外,其他茶铺的生意却也并没有比从前强到哪里去,只要舍得投入,林记就能在秋茶采摘制成前的这段日子里通过收购别家存货来维持生意。
一切都在比预期还要顺利的轨道上运转,萧艺短短几日就成为了城中名人,这种身份的转变令他几乎认为自己再有一步就要迈向成功了,然而,一个不速之客的出现却令心中一寒。
七月廿八这天傍晚,萧艺送走了几个来学茶艺的富家女,一片吵闹的莺声燕语远去后,他只是稍稍贪恋了一下门外傍晚的凉风,便见到远处街角立着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
“高峰?”
萧艺眯起眼睛看了一阵,刚刚想起对方的身份来,那身影便倏的消失在一个小巷巷口。
他忽然惊觉,自己不知不觉中逃离齐乐园已经超过一个月。
高峰的提前伤愈并不会给萧艺带来多少威胁——他这一段日子跟随林德厚习练刀法和呼吸吐纳以来,不仅身子愈发强壮,对于高峰这种仅有体型和力量的对手也越发不放在眼里了。如果说他当初只能用偷袭的方式击倒高峰的话,那么现在,即使正面放对,萧艺也可以确保自己以极小的体能消耗来再次击倒这个手下败将。
然而,高峰的再次出现,却像一根钢针,准确地扎进了萧艺心头最脆弱的地方。他的出现,很恰如其分地提醒了萧艺——
“你不过是我齐乐园一个学徒,你的身契还在鲁玉凤的手中!”
虽然以萧艺现在的声名,鲁玉凤还不至于傻到去将萧艺仍是贱籍这件事给抖出来——到时候城中那些名流里有人出面要为萧艺这位茶艺老师改籍,她岂不两难?但只要鲁玉凤一天还握有那张身契,萧艺便一天不得安宁。
按大周律,贱籍,不论是奴仆还是学徒,是不容许有自己的财产的,在这一点上,他们连娼寮馆的倌人都不如!
这个身份的存在犹如萧艺藏在身上不敢示人的疮疤,如今高峰的出现,让他又记起了自己这个疮疤,顿时如芒在背。
萧艺望向齐乐园方向的目光里透着一丝阴骘之意。
“必须尽快作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