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站在柳涵身后,旁边跟着仁宗身边的老公公。
老公公眉毛一皱,呵斥红袖道;“混账东西,你有几个脑袋,敢在这里搬弄是非!”
红袖吓得扑通一声跪下,连连求饶道;“大公公饶命,大公公饶命!”
老公公冷哼了一声;“让你好生伺候着柳姑娘,你倒好,尽搬弄一些闲言碎语,惹姑娘伤心!今天非扒了你的皮!”
红袖闻言,吓得大哭起来;“大公公饶命啊!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大公公网开一面!”
柳涵见到了包拯,心里多多少少好受了一些,听见老公公说要处死红袖,连忙求情道:“公公不要生气了,是我逼着红袖说的,不干她的事,求公公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她吧。”
老公公是个仁慈之人,自然不会真的处死红袖,只是怕柳涵在皇上面前失了言,保不住红袖还连累自己,所以才故意厉声斥骂红袖,为的就是让柳涵开口求情。老公公听言,嘿嘿一笑,道;“姑娘可要体谅皇上一片苦心啊!”
柳涵抬眼看了包拯一眼,点头道:“我跟我干爹说两句,还请公公行个方便。”
老公公点点头,正拉着红袖准备离开,柳涵又道;“公公且饶了红袖,让她给我准备晚膳吧。”
老公公连忙应道:“哎,姑娘好心!红袖,还不快谢谢姑娘,今天要不是姑娘求情,我非把你剁碎了!”
红袖三魂七魄这才归位,又冲柳涵叩了几个响头,连声道;“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柳涵摆摆手;“别磕了,快回去吧。”
老公公闻言,不再多言,领着红袖回了绛雪斋。
待二人走后,柳涵这才焦急的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包拯叹了一口气,道:“皇上开始全面盘查狄大人的案子了。”
柳涵精神一震,喜道;“这么说,皇上根本就不相信齐冯?”
包拯摇头道:“我也揣摩不透皇上的心思。那天我见你没有回府,第二天下朝便问了皇上。皇上说,他把你留下了。现在齐冯对你很是忌惮,皇上怕查案期间,你会受到伤害,所以才把你留在了宫里。”
柳涵急了;“可是府里更需要人手啊!齐冯手下那么多江湖好手,就算我和王朝马汉联手,也未必能护得府中上下平安,如今我进了宫,您怎么办?安平怎么办?淳阳怎么办?”
包拯叹了口气:“你就别管我们了,你进了宫,齐冯的视线自然也转移到宫里来,府上再安全不过了。”
柳涵哼笑了一声;“齐冯真正忌惮的不是我,是干爹您啊!”
包拯深深看了柳涵一眼,道:“我怎么不知?可是你忘了,你跟展昭是我的左右手,如今我左右手都折了,齐冯还会像以前那样顾忌我吗?不会了,他会想办法把我的左右手彻底折断,而不是把精力耗费在我这只枯木上。”
“万一齐冯就趁这个机会痛下杀手呢?”柳涵万分不放心的问道。
包拯摇摇头:“皇上派了暗线在府外保护,他们是不会得手的。”
柳涵见包拯这样说,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托辞。她忧心忡忡,只盼望能亲手查出真相,可如今这局面,怕是不行了。包拯拍了拍柳涵的肩膀,道;“皇上是真心为你着想,他怕你着急,让我来跟你说明白其中的缘由。这段时间,你就乖乖待在宫里吧。到时候展昭得救了,你就能出宫了。”
能吗?柳涵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包拯拉过柳涵的手,轻声道;“孩子,忍这一段时间,以后你还有大把的青春。相信干爹,干爹一定会救出展昭,救出狄大人。”
柳涵抬眼看着包拯,眼睛里噙着泪水,半响,点头答应了。
不料没等到救出展昭的好消息,却先等来了柳永的死讯。包拯知道柳涵与柳永有忘年之交,柳永死讯传回京城,他便托人传信给柳涵。柳涵接到音讯时,没有一丝错愕,更不觉突然,她历史虽不怎么好,但也隐隐感觉到,眼下已经到了宋仁宗统治后期,那些流芳百世的名仕们也都迎来了自己的末路。柳涵将书信放在书案上,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惋惜?哀痛?思念?或许比这些更为深沉,也或许她更加害怕,害怕包拯终有一天,也迎来他的末路。
柳涵提起毛笔,在宣纸上写下一段蝇头小楷:如果雨之后还是雨,如果忧伤之后还是忧伤,请让我从容面对这别离之后的别离,微笑的继续去寻找,一个不可能再出现的你。
柳涵写完,只觉得黯然神伤,再也提不起丝毫精神,于是走到躺椅上和衣而卧。不知睡了多久,听见红袖蓝染在屋里里走来走去打扫卫生,隐约听见蓝染喊了她两句,可是她眼皮沉重的厉害,就这样沉沉睡去了。
待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人已经躺在了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喉咙里火辣辣的疼。红袖办跪在床边,一只手撑着下巴,头一点一点的打盹。
柳涵张了张嘴,想喊醒红袖,无奈她睡的太沉,根本听不见柳涵微弱的声音。柳涵用手碰了碰红袖,这才发现她底衣已经换了下来。
红袖猛然惊醒,见柳涵睁开眼睛,大喜过望,兴奋的跳了起来;“蓝染!蓝染!快去请皇上,姑娘醒了!”
柳涵等她激动完了,才哑着嗓子问;“我...怎么了?”
红袖听她这么一问,眼泪唰唰的淌下来;“姑娘突然就病了,连着好些日子昏昏沉沉的,还说胡话,吓死奴婢们了!”
柳涵皱了皱眉头:“我昏迷了多久?”
红袖道:“有五六天了!姑娘,你饿吗?太医交代奴婢,你醒来就要喂你吃点东西,要不然身体受不了。”
柳涵问;“我怎么会病了?”
红袖想了想,道;“太医说是因为染了风寒,可是仅仅风寒不会连着那么多天不省人事,太医还说这病来的蹊跷呢!”
红袖喋喋说了一会,突然发现自己又多言了,连忙闭上嘴巴,过一会儿才道:“姑娘等一会儿,奴婢这就去把粥热一热。”
柳涵没有拒绝,她真的觉得肚子里面空空荡荡,饿的厉害。于是也就让她去了。红袖出去后,柳涵还是觉得心中忐忑不安,可是为什么忐忑又记不起原因,仔细想了一会儿,才突然想起,展昭的案子不知道怎么样了。想起展昭,柳涵再也躺不住了,强撑着坐起身子,却听外面传来太监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柳涵眼皮一阵乱跳,躺也不是,下床也不是,一时间真有些难为了。正踌躇着,仁宗已经推门进来了,就听见他的声音问道:“柳姑娘醒了吗?”
蓝染答道;“回皇上,姑娘已经醒了,红袖给姑娘热吃的去了。”
一行人停在外间,只剩仁宗一个转进来,见柳涵脸颊还留着高烧的红润,连忙走了过来;“你病还未痊愈,怎么不好好躺着?”
柳涵牵挂展昭的案子,一刻都不愿意耽误,问道:“展昭的案子怎么样了?”
仁宗愣了一愣,脸色变了变,可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淡淡笑道:“放心吧,快要水落石出了。”
“这样说还没有结案?展昭还在牢里?”柳涵有些急了。
仁宗轻声安慰道:“放心吧,快了。”
柳涵还想问些什么,可是见仁宗面色似乎有些不悦,一时间又不敢再问,只攒着眉头,不知如何才好。仁宗见她不愿意躺下,又见她面色凝重,叹了口气,道;“难道你都不想问问其他的事情吗?”
柳涵一怔,才突然想起柳永来,可是想到柳永已经客死他乡,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该说些什么,只怔怔的发呆。正沉默着,红袖已经端着饭菜走了进来,见仁宗也在,连忙行礼道:“奴婢叩见皇上。”
仁宗头也不回,摆手道:“平身吧。”
红袖走过来道:“奴婢服侍姑娘用餐。”
柳涵摇头道:“不必了,放哪儿吧,我自己去吃。”
红袖愕然道:“那怎么行?姑娘身子那么弱,不能再感染风寒了。”
柳涵还想说什么,仁宗已经把饭碗接了下来,对红袖说:“下去吧,寡人来。”
红袖吃了一惊,惶惶看了柳涵一眼,见她也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不敢再停留片刻,转身走了出去。
柳涵伸手去夺仁宗手里的碗,不安道:“民女自己可以吃。”
仁宗拨开柳涵的手,淡然道;“又不是第一次喂你了。”
柳涵心里一惊,恍然明白,看来自己昏迷的时候,仁宗喂过自己吃药了。想到这儿,柳涵心里强烈的排斥了起来。如今的仁宗一点都不像四十多岁的男人,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一种天生的儒雅和霸气,剑眉星目,虽不及展昭俊逸,却自有那么一股贵气。可是他是皇上,而且她有展昭,即使他再昳丽倜傥,她也不会动心了。
“皇上,让民女自己吃吧,皇上这样做,民女承受不起。”柳涵最后请求道。
仁宗愣了愣,见柳涵言之灼灼,自是伤神,那颗骄傲的心再受打击之后反而愈加坚定。他叹了口气,将碗递给柳涵,由她自己吃。柳涵接过饭碗,在仁宗灼热的注视下勉强喝了几口,便开口唤红袖,只唤了一声,仁宗便将碗接过来,起身放在了一遍的几案上。
“行了,你歇着吧,寡人先回去了,御书房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寡人去处理。”仁宗道。
柳涵点点头,跪在床榻上,低声道:“民女恭送皇上。”
仁宗闻言,回头深邃的看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待仁宗走后,柳涵只觉得大松了一口气,已经汗流浃背。
这天之后,仁宗隔了七八天没有再来。柳涵暗自庆幸的同时,又深感焦虑不安。仁宗不到绛雪斋来,她无法得知外界的任何消息。恍然之间,她仿佛置身于一座寂静无人的大山,走也走不出去,呆又呆不下去。百般无聊,千般煎熬,绛雪斋附近的石子路都快被她踏平了。
蓝染不知从哪弄来一只鸡毛毽子,拉着柳涵跟红袖在院前踢得热闹。却在这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呦,看样子,这是病好了!”
柳涵听觉这声音尖锐刺耳,带着十分的不满刻薄。她回头望去,原来是吴婉仪,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大袖长裙,裙下十二副,叠叠荡荡,微风一扬,如流苏般辗转流传,煞是好看。柳涵回头变看见这副赏心悦目的画面,心情不觉明朗了起来,脱口赞道;“娘娘这裙子真是好看。”
红袖蓝染见是吴婉仪,知道是个不好对付的主,连忙跪下道:“奴婢叩见娘娘。”
吴婉仪还是那副高人一等的嘴脸,也不喊平身,径直走向柳涵,哼道:“那自然比你穿这粗布青衫好看得多。”
见她还是这般冷言冷语,柳涵顿时也没了好心情,撇撇嘴道:“娘娘何必嘲笑民女,民女来自民间,自然不能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娘娘相比。”
吴婉仪冷眼看着柳涵,突然回手从头上拔下一只玉簪,递到柳涵手中:“知道你生活艰难,这跟簪子本宫不经常戴,就送给你好了。”
柳涵眉头皱了起来,冷笑道:“看来娘娘还没弄明白,民女虽不像娘娘穿金戴银,却从未缺衣少吃。这大金大银的东西,娘娘还是自个留着吧,民女要不起。”
吴婉仪面色一冷,刚想发怒,身边的宫女就怒斥起来:“放肆,娘娘赐你东西,你不但不感恩戴德,还这般傲慢无礼!你好大的胆子!”
柳涵斜眼看了吼她的宫女一眼,冷笑道:“果然是相府的丫头七品官啊!吴婉仪娘娘,你不用争风吃醋,免得自失身份。民女为了避难,万不得已进了宫来,从未有过什么非分之想,更不敢奢望伴君左右,所以娘娘不必费心对付我。皇上也只是出于对臣子的爱护,这才帮衬着我干爹。如果让娘娘心里不舒服,那民女给娘娘道歉,还请娘娘大度,从此把民女当做空气。”
吴婉仪从未碰见过柳涵这样的人,明明那样倨傲,可却甘愿先休战道歉,可即使是道歉,也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凛然。
吴婉仪还怔怔着,柳涵已回身招呼两个丫头,自己先回了绛雪斋去了。朱门一关,将吴婉仪一行人隔在了大门外。
吴婉仪身边的宫女忿忿不平的凑上前来,道:“娘娘,这个野丫头也太无礼了!”
吴婉仪发了一会呆,全没听见丫头说什么,只呆呆的对下人们说:“咱们也回去吧。”
隔了一天,仁宗差人送来十套宽袖十二幅长裙,粉红梅红天蓝吊白,各色都有。其中一套鹅黄色,更是明艳动人,比起吴婉仪那套,有过之而无不及。附带着十件玉环腰佩,珍珠挂饰,金簪玉镯,琳琅满目。
红袖蓝染兴冲冲的围了过来,将那些好看的长裙一件一件抖着看了过来,欢喜的说:“瞧瞧咱们皇上多宠姑娘啊!”
柳涵将那件鹅黄色的长裙左右看了看,气愤的将裙子仍在一旁,抿着嘴不说话。
两个丫头对看了一眼,红袖怔怔的问;“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柳涵猛然抬眼望着两人,沉声问;“谁说的?”
蓝染颤颤巍巍的问:“什么谁说的?”
柳涵赫然而怒,不自觉提高声音道:“我问是谁把昨天的事情告诉皇上的!”
红袖愣了愣,茫然的摇头道:“没....没人啊....”
柳涵转而看向蓝染,道:“是你。”
红袖错愕的看向蓝染,蓝染见瞒不过去,生怕柳涵怪罪,连忙跪下道:“姑娘恕罪啊!这都是大公公吩咐的,奴婢没有跟皇上说,只跟大公公说了。”
柳涵哼了一声,道;“你跟大公公说了,不就等于跟皇上说了?”
蓝染头如捣蒜,哭泣着央求道:“姑娘不要生气,都是奴婢的错,姑娘开恩啊!”
柳涵沉声道:“你既然这么听从大公公的话,还是回大公公那里去吧,就别费心思把我的一举一动报告给皇上了。”
蓝染闻言,嚎啕大哭起来:“奴婢知错了,姑娘饶恕,不要赶奴婢走啊,大公公会杀了奴婢的。”
柳涵瞥她一眼,道:“大公公不会杀你,顶多骂你一两句。快走吧。”
蓝染涕泪交加,伸手拽了拽红袖的裙摆,红袖心中不忍,于是也跪下为她求情:“姑娘就饶蓝染这一回吧,蓝染今后绝不会再犯了。”
柳涵叹了口气,道:“你们怎么不明白?我不是气你们把我的事情告诉给皇上,我是气你们不知道为自己的以后着想。我不是这宫里的人,即使皇上对我再好,我终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可是你们不一样,你们得继续在宫里伺候主子,万一得罪了吴婉仪,她将来把你们要了过去,你们还有好日子么?凡事都要给自己留个后路,免得将来日子不好过,懂吗?”
蓝染怔了怔,感激涕零的看着柳涵,哭道:“奴婢记住了,奴婢以后再也不会做对不起姑娘的事了。”
柳涵点点头,想了想又道:“这件事你们就别管了,我自己去跟大公公说,免得你又受罚。”
蓝染看了红袖一眼,有些后悔当初跟红袖争辩柳涵人品的事情。现在她算是真的被柳涵收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