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涵怔在原地,不知是忧是悲。她皱眉想了足足好几秒。章庸环了她一眼,命令道:“带走!”
“是!”禁军们得令,反扣着柳涵的手,将柳涵带离了花园。红袖瘫坐在地上,听见章庸说的“奉皇上的旨意拿人”,又见本来意气风发傲视群雄的柳涵突然抽去了魂魄般,她心中的恐惧逐渐放大,嘴里不停喃喃道;“完了....完了....”
大夫捋着长髯为病榻上的包拯号脉,此时包拯已微微醒转,只是脸色苍白的吓人。展昭王朝等人都守在病床前,忧心忡忡的望着包拯。
展昭轻声问道:“大夫,大人情况怎么样?”
大夫闻言,皱了皱眉,起身对展昭说;“展大侠,咱们借一步说话。”
未等展昭应声,包拯沉着声音说:“不必出去,有话尽可直说。”
大夫听罢,回身道;“大人也没什么大毛病,只是连年天寒,大人上了年纪,身体不支也是当然。以后只消静养....”
“行了!”包拯微微有些生气:“我包拯年纪虽大,脑子却不糊涂。如果真的像你说的这般简单,何必邀展昭出门去说?说真话,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大夫身体微怔,心中升起一阵阵不忍,然而他不敢执拗,只得实说道:“大人多年积劳成疾,阴阳失调,痹症日渐加重,再不加以调理,恐怕....”
“恐怕什么?”包拯眉头一皱,沉沉问道。
“恐怕....”大夫沉吟着,不忍将真相说出口。
包拯哼笑了一声,道:“恐怕会死是吧?哈哈,人总有死的那一天。”
大夫见包拯这么轻易就将那个死字说出口,又是惊诧又是忧心,连忙道:“不过也无妨,我这就开副调理的房子,包大人多多休息,再顽固的疾病,也会痊愈的。”
包拯将手一摆,对王朝说:“行了,王朝,送大夫出门吧。”
王朝点点头,引着大夫出了门去。
包拯咳了两声,觉得胸腔愈发燥热紧闷,脑子也愈发的沉重,他斜眼望向展昭,见展昭一脸阴默站在那儿,从鼻子里长出了一口气,对王朝和其他人说:“都出去,我有事跟展昭说。”
王朝听闻,微微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展昭。他不知道朝堂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展昭将包拯背着回来,府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展昭一直一言不发站在一边,表情凝重,眉头紧锁,不用问也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此刻见包拯刚醒,便要单独跟展昭谈话,更加笃定心中的想法,于是带着众人都退了出去。
待人一个个都走光了,房间里只剩包拯和展昭的时候,包拯对展昭扬起手,示意他走近一点。
“全都告诉我吧,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包拯胸闷无比,一句话说出口,已憋的大喘连连。
展昭嘴角微微有些苦涩。说?从何时说起?那些已那么遥远的事情,如今要说,如何还说的清楚?
包拯见展昭沉默,微微有些怒了,声音也提高了一些:“你们果真做了那样的事情?!你们果真合起伙来一起骗皇上,再一起瞒着我?!”
展昭听包拯语气愤慨,心中愧疼,可是事情做下,他又不愿意狡辩,只能垂着眼睑,看似平静,其实心中早已翻涌起惊涛骇浪。
其实包拯在朝堂之上听见齐冯那样说时就已经相信了,这样的事情柳涵完全做的出来。他不敢相信的是,柳涵那样一个聪明的孩子,加上展昭这样一个稳重的孩子,竟然会赌上自己的生命来做这样的傻事!包拯心口好疼,但更多的是失望,蒙在鼓里的失望,太过信任的失望。
展昭以为还有下文,却迟迟不见包拯开口,抬眼望去,见包拯脸色涨红,张大嘴巴,眼睛里一瞬间布满了血丝。他紧紧揪住胸前的衣襟,仿佛不能呼吸了一般,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展昭吓了一跳,连忙扑了上去;“大人!大人!”
岂料,包拯意识任然清醒,形如枯槁的手一把抓住展昭的手腕,瞪着通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展昭,仿佛在说:我失望透了,失望透了!
展昭鼻子一酸,险些流下男儿之泪。他沉沉开口:“大人,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柳涵八成已经被皇上关了起来,齐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好的置她于死地的机会。她活不成了,我也活不成了。我们都到黄泉之下陪您。”
这确确实实是展昭的心里话。他已经看透了,活着,他们根本就没有在一起的机会,齐冯虎视眈眈的看着,皇上又有意无意的阻挠,包拯无可奈何,他也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柳涵被圈禁在那深宫之中,年复一年的隔墙相望,或许,只有死才能在一起。
包拯听展昭提起柳涵,一颗心顿时揪了起来。他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思念那孩子。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失败的,对上无法忠君,自己最亲近的两个孩子这样欺骗皇帝。对下无法慈爱,眼看着有情有义的一对活生生被拆散。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挫败感。他不仅挫败,他还疼痛。
包拯张着嘴巴喘了一会儿,气微微顺了,他艰难的说道:“去打听打听消息....”
展昭明白包拯是让他打听柳涵的消息,然而皇上发怒,人人自危,谁敢将消息外传?这个道理包拯也懂,他只是不甘心,不忍心。
展昭点点头,道:“放心吧大人,我这就进宫去打听。”
而此时的文德殿。仁宗裹着厚重的棉衣,正襟危坐的阅读奏折。敬德公公在一边拨着火炉,企图让屋子里暖一点,再暖一点。
这时,外面进来一个小公公,跪地请安道:“启禀皇上,齐大人求见。”
仁宗眉头一皱,眸子里露出一丝丝不满,他仍旧端着奏折,头也不抬的说:“让他回去,寡人近日,谁都不见。”
小公公得令,弓着身子飞快的退出来,对等在殿外的齐冯说道:“齐大人,皇上说了,近些日子,谁都不见。”
齐冯闻言,先有些怒气,接着一咂摸,乐出了声。谁都不见,那就是说,不见他齐冯,当然也不会见包拯,更不会见任何说客。齐冯得意洋洋的笑着,身子一转,走下了台阶。
傍晚时分,展昭求见,仁宗不闻不问。一天之后,朝中大臣上奏请愿,一部分大臣要求仁宗立审此案,杀掉柳涵,重责包拯,以儆效尤。一部分大臣恳请仁宗详查此事,容后再审。两天之后,求见的大臣愈发多了,在文德殿外碰面的机会就多了,双方不免针尖麦芒,唇枪舌战。仁宗被众人吵的心烦,命敬德出去,将一干人等皆打发了去。
而此时的天牢里,柳涵贴着冰凉的墙壁,发丝微微有些散乱。她两眼无神,脑子里一片空白。现在的她,已经无法思考了。关进来的第一天,她已想明白了这场无妄之灾源于何处。不用问,定是齐冯那个卑鄙的老家伙,他挟持心柔,当着朝中众臣的面要求仁宗治罪。只是心柔他们为什么又回来了,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早就该躲在一个深山老林里过起逍遥自在的日子了,为什么要回京来呢?难道是齐冯派人抓他们回来的?可齐冯应该不知道有他们存在才对。难不成齐冯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这件事,效仿柳涵,找了一个假的心柔?柳涵想了半响,直到头有些疼了,也没想出什么头绪。
刚开始,柳涵还满怀希望,等着有人来看她一眼。可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除了送饭的卒子,不见一个人进来。她一个人坐在抱着膝盖墙角,漫长的白天黑夜,没有一丝光线投在她身上。她恍恍惚惚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只南柯一梦,她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睁开又闭上,依然是满目萧条的监牢。
这回是真的完了。
柳涵自嘲的勾起嘴角。她能想象得到外面是个怎样的情况。大臣们各执一词,双方僵持不下,仁宗贵为天子,却也得听纳朝臣的建议和意见。眼下这般没动静,便是最好的情况,这说明要她生和要她死的人数呈均等,所以皇上才无法采取措施。若是要她死的人多过要她生的人,那此刻,她便在断头台上了。
柳涵坐得腿有些麻了,于是稍稍调整了姿势,上身端正了些,昂头唱起了歌。
“爱一旦结冰一切都好平静
泪水它一旦流尽只剩决心
放逐自己在黑夜的边境
任由黎明一步一步向我逼近
想你的心化成灰烬
真的有点累了没什么力气
有太多太多回忆哽住呼吸
爱你的心我无处投递
如果可以飞檐走壁找到你
爱的委屈不必澄清
只要你将我抱紧
如果云知道
想你的夜慢慢熬
每个思念过一秒每次呼喊过一秒
只觉得生命不停燃烧
如果云知道
逃不开纠缠的牢
每当心痛过一秒每回哭醒过一秒
只剩下心在乞讨
你不会知道”
暮色渐临。章庸刚走进天牢暗室,就听见空灵的歌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歌声缠绵而凄切,时而低沉时而高亢,随着音符的循序渐进,歌曲的感情也愈加浓烈。不知为何,章庸眼前出现了一副画面,无边无尽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那歌声一路领着他,一路感染着他,直到找到一丝微弱而温暖的光线。
歌声在长长的石板室通道里回旋,忧伤的气息刺激着章庸每一个神经。他轻挪步伐,怕扰了歌者的兴致。
然而他的脚步声还是异常清晰的传进柳涵耳朵里,柳涵听见声响,立刻闭上了嘴巴。
歌声戛然而止,章庸不禁有些遗憾。
柳涵表情淡淡的,看着来人。章庸见偷听被发现,不禁有些尴尬,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正事,开口道:“柳姑娘,皇上召见你。”
柳涵心头一动,从地上站起身,将身上的灰尘仔仔细细拍打干净,才从容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