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未被挑选的十几个人之中,秦轩悄悄数了一下,共有十二人。李斯和江拓都散落在最后的这个方阵,那个跟李斯不和的古怪之人也在其中。
唐三神色邃奥,一言不发地走在前头,程副将挥一挥手,示意十二个少年快步跟上,之后亦是一言不发地快步走着。
李斯将声音压至最低,喃喃说道:“秦兄,这次我们惨了!”
秦轩低声问道:“李兄何出此言?”
李斯暗暗看了一眼唐三的背影,叫苦不迭道:“你没看出来么?我们这十二个人是被唐三挑选出来,前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的,这种任务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九死一生!”
秦轩微微一怔,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周王朝诸侯林立,群雄割据,值此天下不靖,战事纷起的时刻,诸侯间常有派遣杀手执行秘密刺杀任务的事情,又或是打探情报,渗透军士的事情,屡见不鲜。所以今天若是被三江城主唐三安排去刺杀某一个诸侯,秦轩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
旋又感到不解,若说是执行刺杀任务,势必要派出三江城最顶尖的高手,但现在己方一行十二人中,全部都是凡级水平,纵然有人隐藏了实力,最多亦不过是散级实力。以唐三的聪明才智,怎么会愚蠢到派这样的菜鸟军团去执行绝密任务?
秦轩内心充满疑惑,强自打起精神,故作轻松道:“李兄,不要这么悲观!我看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这年头哪有这么多刺杀任务!”
江拓的想法更加简单,说道:“就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李兄,你想太多了!”
李斯心中的不安之感一点也没有减轻,惨笑道:“你们两个倒是看得开!”
“不要说话!”程副将低声喝道,虽然隔着五六丈的距离,但是以程副将那种实力的高手,方圆十丈内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三人连忙噤声,各自心事重重,走在队伍的最后方。
一行人穿过护国校场,走进了一个花园式的山庄。碧绿色的瓦,在暖阳下闪动着弱翠般的光,白石长阶从黄金高墙间穿过去,园中的樱桃树下,有几只孔雀倘祥,水池中浮着鸳鸯。花是红的、白的、紫的,将这七彩续纷的家园,点缀得更美如梦境。
唐三带着这群忐忑不安的少年,穿过重重回廊,来到一间琉璃瓦覆盖的屋子前,朱红色的门上悬挂着两副青铜门铃,看起来古朴沉重。
“现在如果有人想要回去,我绝不会阻拦!过了这道门,进了这间屋子之后,所有人就再没有回旋的余地,我希望你们想清楚!”唐三负手转身,气势上扬地说道。
少年们听完之后,一时都觉得左右为难,踌躇不定。唐三的话无异于宣布了,这一次十二人确实负有秘密任务,但是这个任务到底是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可能很危险,也可能很安全。可能是坏事,也可能是好事。在这个时候退出吧,既显得没胆量,又有可能错失良机;不退出吧,很可能因此葬送前程,甚至葬送性命。
就在众人犹豫不决的时候,那个性格古怪之人反倒第一个站了出来,说道:“城主有什么任务尽管安排,只要用得着我奉天的地方,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原来此人叫奉天,他既表了决心之后,众人自然不能再退缩了,纷纷表示愿意效忠。
唐三察言观色,虽知不是人人自愿,但能够做到一团和气,众志成城,也算难得,点点头,淡淡道:“好!你们进来吧!”
推开门,众人这才看清楚屋内的情形。
这是一间雅致的屋宇,整齐而干净,布置大方,格调高雅,墙壁上悬挂着几副山水墨宝,梁上雕龙画栋,气势非凡,木桌上焚着檀香,香气弥漫,清新怡人。
居中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位华服青年,紫缎轻袍,腰间系着一根白玉带,贵族气质彰显无遗,这青年形貌昳丽,英俊过人,只是脸色苍白,予人一种常年深居简出,终日不见阳光的错觉,迷人的眼睛中带着一丝忧郁,让人过目不忘。
唐三面对着华服青年,恭敬地鞠躬道:“末将唐三,参见太子!”
少年们闻言一惊,面面相觑,都看出了对方心中的震撼。这个华服青年竟然是太子?任凭众人怎么猜怎么想,也万万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地,看见当今天子的长子,太子姬狐。
太子姬狐对唐三还了一礼,以示尊敬,平静道:“唐将军免礼!”
他的语气轻柔,仿佛带有一种疲倦和慵懒,神色平静,似乎对外界的事情不感兴趣,但又不是麻木的那种,予人一种无法猜测的深邃。
程副将看着少年们,低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参见太子!”
少年们如梦方醒,齐声恭敬道:“参见太子!”
太子微微点点头,算是回应。
唐三待到众人行过礼之后,微微侧身面对着少年们,沉声说道:“你们可知我为什么留下你们,又为什么带你们到这里来晋见太子?”
由于有太子在场,气氛变得庄严肃穆,少年们不敢造次,都小心翼翼,唯恐说错了半句话。秦轩见人人噤声,壮胆试探着说道:“城主是想让我们保护太子?”
唐三打量着第一个说话的秦轩,不答反问道:“说话之人可是阳关村少年秦轩?”
秦轩知道唐三已经从自己佩戴的日月乾坤刀认出自己,连忙点头道:“正是!”
唐三正要说话,看见李斯有些欲言又止,这个小小的举动怎能瞒得过他,当下发问道:“李斯,你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
李斯暗暗佩服,想不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明察秋毫的唐三眼中,于是说道:“刚才秦轩说城主让我们保护太子,我觉得不对!太子身份尊贵,自有大批高手保护。平素在王宫中,有玄级高手的禁军护卫,今天来到三江城,有城主和玄级高手的将士护卫。无论如何,都轮不到我们这些凡级的菜鸟去保护太子。”
唐三对李斯的精确分析表示赞许,不过说出的话却是出人意料,道:“若是在王宫中和三江城,自然轮不到你们去保护。但是事出突然,又情况特殊,个中因由之复杂,非是你们想象得到。我纵观全朝,无人可用,不得之下才委任你们保护太子。”
李斯讶然道:“三江城高手如云,城主怎会无人可用?”
这个疑问也是少年们共同的疑问,毕竟他们现在的实力,只能排在修真界的末名,靠十几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去保护周王朝的太子,这种事情不但离奇,而且荒谬。
程副将粗声粗气道:“你懂什么!要是能派高手,还用得着指望你们这些菜鸟么?”
李斯更是一脸茫然,浑然不解道:“不派高手派菜鸟?这是怎么回事?城主,恕李斯愚钝,还请城主明示!”
唐三看了看太子,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哎!朝纲不振,诸侯势大,天子无奈之下,只得委任太子为质子,出使郑国,以此来安抚蠢蠢欲动的郑庄公。”
“什么!质子?出使郑国?”秦轩失声道。
秦轩内心的震撼,不亚于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他祖居西陲远镇阳关村,过着山高皇帝远的生活,对于朝政之事,并不了解。只知道当年武王伐纣,依靠各路神仙的相助,建立起周王朝的不朽基业,此后世代相袭,天子更迭,领导各路诸侯,相安无事。及至幽王时期,女娲娘娘派花妖褒姒下界,祸乱宫闱,迷害幽王,以至于幽王烽火戏诸侯,失信于天下,最终被西戎犬主趁机杀入镐京,杀天子,烧皇宫。
后在勤王之师的反击下,西戎败退,幽王之子宜臼即位,是为周平王。平王登基之后,迁都洛邑,世称东周王朝。
坊间常有传闻,自平王东迁之后,王室权威不在,天子形同虚设,各路诸侯互相征伐,视朝廷如无物。但这毕竟都是传闻,而且各路战事多半也是诸侯之间的战争,名义上天子还是至高无上的存在的。
想不到今天亲口从唐三口中说出,郑国的势力居然已经大到可以左右天子的决策,天子为了安抚意图叛乱的郑庄公,居然要派太子出质,如此说来,王室的尊严何在?天子的天威何在?
太子的语气哀伤而无奈,嗟叹道:“郑庄公寤生,昔年平乱有功,多年来为朝廷上卿,位高权重,功高盖主。这些年朝政全由郑庄公把持,堪称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父王想要削弱郑庄公的实力,撤去他上卿的职务,谁料郑庄公桀骜不驯,竟陈兵数十万于都城郊外,扬言要攻破王城。父王无奈之下,只得继续保留郑庄公的卿士地位,同时为了安抚郑庄公,不得已之下,派本王前往郑国作为质子。哎,王室式微,朝纲不振,本王实在是痛心,痛心啊!”
少年们都觉得心凉如水,坊间不断有传闻周王朝江河日下的流言,诸侯纷纷崛起,已是不争之事实。但对于这一群十几岁的少年来说,什么国家大事,什么王朝更替,都距离他们太遥远了。
现在,这种遥远的事情却真真切切地发生在眼前,若太子所言不虚的话,这群少年将毫无选择地跟随太子出质郑国,出质郑国,意味着无法加入修真门派,到仙山洞府中修炼了,此前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修真之梦,很可能将就此终结。
一时间,少年们都觉得前途黯淡无光,任凭他们之前怎么想,也想不到命运居然这样戏耍他们。
唐三何尝不知道这些少年们心中所想,只是故作视若无睹,续道:“此次太子出使郑国之事,事关重大。我特意从一千名修真少年中,把你们十二人挑选出来。你们都是各地的修真骄子,实力最强,希望你们能够肩负起保护太子的重任,圆满从郑国凯旋归来!”
实力最强这句话,若是放在平时,少年们肯定会欢欣鼓舞,现在却只剩下无语。
唐三看到少年们失落的表情,于心有些不忍,话锋一转道:“我想你们一定都很奇怪,我为什么派你们保护太子。皆因此次太子出使郑国,是为了安抚郑庄公叛乱的野心,所以我们必须示弱,不能让郑庄公察觉到我们的实力。郑国的国师一眼就看得出你们是凡级的实力,因此不会为难你们,也不会处处提防,这样太子在郑国才能好过一些。若是派一些玄级高手前去护驾,郑庄公必定以为太子想刺杀他,免不了派人日夜监视太子,这样反倒不好!”
这个道理,聪明如李斯者,自然懂得。但懂得归懂得,一想到从此就要寄人篱下,受尽压迫,最痛苦的是这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众人都有种堕入苦海的感觉。
太子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涩然一笑,轻轻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瓷瓶子,扬了扬道:“此去郑国,困难重重。这里有一些天力丹,是炼丹宗师许平炼化出来的灵丹,具有奇效,你们拿去吧!希望可以帮助你们提升功力!”
秦轩默然接过天力丹,洁白晶莹,圆润冰冷,确有几分灵丹妙药的感觉。